“這新造的車就是不一樣啊,坐起來比我家的凳子還要舒服呢!”
“吹吧你就!”婦人不屑地開口,目光卻緊黏著車架,舍不得挪開,“都是木頭,能有什麼不一樣?”
柳玉蘭也不惱,隻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愜意地眯著眼,“這出遠門腳不沾地的,也就是大戶人家才能過的日子,如今坐了這驢車,我也不算是泥腿子了。”
就一輛破驢車,真有這麼多功效?
顯然是假的。
楚四娘忍著笑,就見邊上已有人被煽動了,急吼吼地塞過來一文錢。
“攏共就一文錢,我也來體驗下當地主的滋味。”男人拍拍屁股,三兩下扒拉上,選了個風水寶地坐在正中,手臂搭在車沿,兩腿岔開,一抖一抖的,好不快活,叫底下人看得心癢難耐。
這可是驢車啊!整個平溪村也就這一輛,要是趕熱乎坐了,豈不是能好好吹噓幾天?
正當眾人蠢蠢欲動之時,楚四娘下了最後通牒,“差不多要出發了,這驢子勁兒大,鄉親們麻煩讓讓,小心被碰傷了!”
話音剛落,手裡就又擠進來好幾枚銅板,最後一枚,正是來自那個婦人。
楚四娘捏著銅板,微微挑眉,“嬸子也要坐車?”
婦人白了她一眼,一屁股坐下去,這下車上真的是滿滿當當,再沒有縫能擠進人了,“同一個村的,我照顧照顧你的生意,不用太感謝我!”
行吧,總歸是付了錢的,天大的事也不能跟錢過不去不是?
正所謂秋風得意驢蹄疾,一日看儘平溪花,兜裡有銅板的楚四娘可謂是無比善良、開朗的小姑娘,將驢車架得虎虎生風。
笑話,她可是騎過馬的人,眼下騎一頭小毛驢還不是信手拈來?
車程比預計的還要更快一些,隻一刻鐘,便瞧見清水鎮的匾額。
“四娘,我回去時還坐你的車,酉時可要給我留位置啊!”柳玉蘭又拿了個銅板遞過去,車上人有樣學樣,生怕自己落在後頭,齊刷刷的遞錢。
好家夥,加上出發時付的錢,總共十四文,快抵得上她扛一下午的沙子了,而且還是坐著乾活的,一點都不累。
楚四娘收了錢,笑嘻嘻地應了,與村民挨個道彆,承諾定會留下他們的專屬席位,而後看向最後剩下的柳玉蘭。
“今日,多虧有你!”楚四娘從錢袋裡掏了掏,將那兩文錢原路送還,“這車錢就不用了。”
柳玉蘭卻嗔了她一眼,並不肯收,“我豈是那吃白食的無賴?說好了隻是替我送帕子不收錢的,這車錢可不能省。”
如此,也不好強求。
楚四娘將銅板收好,“你賣帕子的雜貨鋪是哪?帶我認認路。”
“誒!”柳玉蘭笑著應了一聲,忽又想起什麼,遞給她一塊繡著幾片葉子的麵紗,“這是我不小心繡壞的,你若不嫌棄,便將就用著。”
目光落在她臉上那道淺粉色的疤上,語氣頗有幾分同情,“你這般模樣,可要遮掩著些,我瞧著也不算太明顯,等掙了錢,買些胭脂水粉用上,也好找個如意郎君。”
楚四娘尷尬地應了聲,實在不好反駁,畢竟嫁人的苦她已經吃過了,細細算下來,夫婿都宰了兩個了,還談什麼如不如意郎君。
楚四娘在前頭沉默地架著車,柳玉蘭在後頭卻難得地敞開心扉,絮絮叨叨地開口。
“你彆瞧我是個寡婦,家底也薄,可我是在清水鎮上都出了名的美人,但凡我肯點頭,媒婆都要將家裡門檻踏破了。”柳玉蘭微微揚著唇角,對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隻是眉目間仍有鬱色,“可惜那些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哪裡配的上我?”
柳玉蘭絞著帕子,“便是我家那個已去的,也配不上!”
“我可是書香門第的女兒,我阿爹是考上了童生的!”說到這,她又忍不住若下淚來,“若不是那該死的拐子,我何必在這種窮鄉僻壤裡受搓磨?”
楚四娘頓了下,“你是,被拐賣來的?”
柳玉蘭點點頭,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用帕子拭去淚珠,隻留下眼尾淺淡的紅,“我七歲那年被拐,所幸我生得好看,這才被趁早買下,當了童養媳,否則,還不知道要被淪落到哪去呢!”
楚四娘一顆心如墜冰窖,是了,當初王興為敢典妻,就自然會有人敢買妻。
隻柳玉蘭還在渾然不覺地說著,“所以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容貌,隻有擁有一張好看的臉,才能把日子過好……”
可是,被一個不那麼糟糕的買家買走,就能算是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