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用殺豬,孫屠戶去給大戶人家送肉,她就和小工一起看著攤子,切肉、賣肉,偶爾給些加了錢的客人把肉剁成臊子。
閒時聊了幾句,才知道小工名叫孫小旺,是孫屠戶的外甥,今年才十四歲。
“整個清水鎮也就我們這一家肉鋪。”孫小旺說道,“雖說每隔兩日就得殺一頭豬,可就這樣,還是有很多人買不上肉。”
“有錢怎麼會買不到肉?”楚火落有些不敢相信。
孫小旺卻是人小鬼大,麵上擺出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將唯一一根豬蹄用鐵鉤穿了,掛在最顯眼的位置——另外三根早被訂出去了。
“好肉一般辰初就賣完了,但攤子卻會開到未正,來得早還能買到點瘦肉,來得晚就隻剩豬下水了,不過也不一定,”孫小旺繼續說道,“要是前一天的肉沒賣完,後一天便不會殺新豬,要是運氣不好,就是卯時就到這等著也沒有好肉。”
楚火落不禁怔然,難怪沈大娘要委她來買肉,“那住的遠的人豈不是很難買到肉?”
“是吧,”孫小旺隨意地點點頭,無心管那些買不上肉的人,反倒趁著邊上沒人,跟她說起未來的大計劃,“我決定再乾兩年,就去城北開一家肉鋪,離這遠,也不會搶生意。”
他轉頭看過來,“到時候,你來跟我乾吧?我也給你開一兩銀子的月錢!”
“啊?”楚火落有些詫異,不知這挖牆腳的鋤頭怎麼就落到自己身上來了,卻也不好傷了人家的好意,“嗯,到時候看看吧。”
孫小旺挑眉,有些不滿,“你在這兒又乾不長,當然是以後跟著我啊!阿遠哥——就是舅舅的徒弟,頂多一個月他的腿就要好了,他回來了,舅舅肯定要辭退你的,除了肉鋪,你還能上哪找這麼高月錢的活?”
道理有一點,但不多。
她下個月被辭退,可孫小旺卻要她兩年後再去上工,不說他那鋪子到底能不能開起來,就算真開了,她總不能望著大餅,喝兩年的西北風度日吧?
還是得繼續找活。
自己沒有鋪子就是這點不好,乾什麼都長久不了。
楚火落低頭剁著肉,突然又想起給沈大娘帶肉的事。鎮上人買肉尚且困難,更彆提住在村子裡的人了,隔三差五吃不起肉,隔個十天半月的總該嘗一頓葷腥,可走一個時辰的路過來,卻也不一定能買到肉,這才是最麻煩的。
她沒有鋪子,不能在鎮上販肉,可她有驢車,大可以帶上肉跑到各個村子裡去賣。而且馬上就要入冬了,肉放在外頭也不易壞,一日賣不完還可以多賣幾日,實在不行,便掛起來做成臘肉,每日切一小塊下來煮粥,橫豎虧不到哪裡去。
唔,想法可行,就是缺了一點點啟動資金。
不然到時候去找玉娘再借一筆?
說到這個,就得提到她想送給玉娘的那份禮了。
楚火落剛一到家,就見桌上整齊地放著一摞紙,她拿起來一張一張地翻看,桃花、牡丹、荷花……木蘭,然後是,一張黑乎乎的字?
是要在帕子上繡字嗎?
她這般想著,藺師儀正把今夜的晚飯搬來,放在桌上。
“畫畫完了,你看看你想什麼時候送,”他又看向她手中那張寫了字的紙,“至於那個,你明天帶去給書肆掌櫃吧。”
楚火落下意識點了點頭,坐來桌前。
今日吃的是蕨菜糙米粥,經過多日的練習,藺大將軍的廚藝終於有了微末的長進,至少能入口。不過也不能都怪他,這種食材,再怎麼做也不可能有燒鵝好吃的。
“我去還紙筆的時候,村長說書肆常會找人抄書,給的錢還挺多的,”藺師儀用木箸在碗裡慢吞吞地攪弄著,“我就抄了首詞,你帶給掌櫃看看,應該能達到抄書的標準。”
楚火落捏著木箸,半晌才接了話茬,“將軍是想,抄書掙錢?”
“嗯,”他隨意地點點頭,麵不改色地把帶著苦味的蕨菜咽下去,“要是價格合適,你就幫我接一點,馬上要入冬了,看看能不能給你添件棉衣。”
她垂著腦袋,“……我不用棉衣也可以的,將軍沒必要做這種事。”
“楚火落。”
藺師儀放下木箸,神情是少有的認真。
“從皇帝那掙的錢是錢,從書肆掙的錢就不是錢了嗎?”
“你可以為我去趕車、去宰豬,我自然也可以為你去下廚、去抄書。”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你活該要做,而我不應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