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葵抬腳邁步,一旁的宋司讚清了清嗓子:“咳。”
薑葵:“?”
宋司讚道:“舉足太高。”
薑葵壓低了足背,正欲邁過門檻,宋司讚又清了清嗓子:“咳。”
薑葵:“??”
宋司讚道:“步距過大。”
薑葵覺得她是在報複昨日蓬萊殿被架走之事。
僵持許久,她克製住自己的脾氣,緩緩道:“司讚大人,咱們再在這裡耗下去,聽學可要遲到了。”
一臉嚴肅的女官沉默片刻,終於放了她進去。
穿過正殿,轉進長廊,儘頭是一間敞亮的學堂。
薑葵推門進去,窗邊一位托腮而坐的少女轉過頭來。
她一身乾淨整潔的青衿服,領口折疊,露出頸間的瓔珞,與耳邊的珊瑚耳墜配成一對,交相輝映,襯得她的容顏格外明媚張揚。
謝瑗正對著窗外百無聊賴,忽然望見薑葵來了,滿心歡喜地跑過去,牽住她的手:“是將軍府幺娘吧?長得真可愛,怪不得謝無恙那個小子喜歡你,天天跟我誇你呢。你下月就要嫁進來,我現在叫你一聲皇弟妹,也不算早吧?”
薑葵被她的熱情弄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聽見她又道:“我比謝無恙年長一日,他須得叫我一聲皇姐,你嫁給他,往後隨他叫我皇姐就好。”
薑葵於是道:“皇姐晨安。”
謝瑗笑眯眯道:“真乖。”
她拉著薑葵的手,麵對麵坐在蒲團上,一邊把自己的筆墨書具分給薑葵,一邊說:“皇弟妹,我在宮裡沒什麼朋友,你以後陪我玩好不好?”
謝瑗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女兒,並無姊妹。根據棠貴妃所言,她雖是賢妃所出,卻並不為賢妃所喜,與她的親兄長岐王謝玦關係也不好,反倒與另外幾個皇子更處得來。棠貴妃希望薑葵能與謝瑗成為朋友,以後在宮裡也算多了個照應。
薑葵於是一臉乖巧地回答:“皇姐,我陪你玩。”
謝瑗很是滿意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以後在宮裡,皇姐罩你。”
“皇姐,”薑葵往她那頭蹭了蹭,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小聲祈求道,“那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仰起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眼睛撲閃撲閃,帶著幾分可憐,幾分哀求。謝瑗一向喜歡長相好看的人,見到小美人這幅乖覺可人的模樣,一時間心都化了。
她大方地答應了,看見薑葵不動聲色地朝她指了指站在學堂後方監督的宋司讚,立刻懂了。她用口型說:“看我的。”
她“啪”地一拍案幾,震得滿室書卷顫抖:“宋司讚!”
宋司讚不得不上前一步,恭敬行禮:“公主殿下。”
“本宮與準太子妃在學堂聽學,乾你一個從六品的小女官何事?”謝瑗拍著書案,“退下,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出現在本宮眼皮底下——否則,尚儀局就不需要你這個人了。”
宋司讚在“從六品的小女官”上吃了兩回癟,被嗆得差點背過氣去。公主發話,她無法反駁,隻能默默轉身,走出了學堂。
薑葵一時間神清氣爽,頭一回喜歡上“仗勢欺人”四個字——公主這個朋友交得實在不虧。
“我幫了你,你答應我一樁事好不好?”謝瑗賊兮兮地湊臉過來。
“什麼事?”
“一會兒夫子來教書了,”謝瑗指了指門口,“她問的問題,你一概答不會,兩個人一起笨,便能顯得我聰明一點,可好?”
薑葵應下:“好。”
恰逢一襲雲杉綠的官袍從門外轉進來,太學博士虞長盈抱著一卷書走上講堂。一把戒尺敲了敲書案,隨即一個清清冷冷的女聲道:“公主殿下又想耍什麼把戲?”
謝瑗那副囂張的神氣倏忽間散了個乾乾淨淨。她筆直地坐回案幾前,雙手平放,身子緊繃,恭聲道:“學生不敢。”
兩個學生一齊坐好,夫子便開始發今日要學的一遝書卷。
薑葵翻了幾頁,微微吃驚。
她以往在府裡上私學,至多學到《孝經》《論語》,偶爾涉及一些《周禮》《儀禮》。這些她都不愛讀,平時最常看的是書房裡的兵法陣法。
而這些夫子都不教,或者說,公主早已學過了。那一疊書卷,竟是年初省試的答卷,擇選的皆是與治國理政相關的策論。由此,能看出當今聖上對自己唯一的女兒甚是寵愛,在教育一事上與其他皇子同等對待,並無偏心。
夫子在上麵講著課,下麵的謝瑗提筆在紙上專心寫了幾個字,然後在私底下捏了一張字條,偷偷摸摸傳給薑葵。
“皇弟妹,你還沒去過東宮吧?一會兒我帶你逃學,溜出去看謝無恙。”
薑葵對著那張字條眨眨眼,偏過頭,餘光裡的謝瑗正朝她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