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陣 美人如劍!劍如美人!(1 / 2)

雪滿長安 文成三百斤 4243 字 10個月前

薑葵在畫舫上望見謝無恙的時候,正被身邊的人群弄得心煩意亂。

她以往赴宴時的身份是將軍府病弱幺女,常常獨自縮在角落裡默默吃茶。這一回,她以準太子妃的身份赴宴,半個長安城的世家貴胄都在向她搭話。她的父兄前往另一座畫舫上會見友人去了,留她在一眾貴女之間交際攀談。

誇讚美貌的,祝賀訂婚的,前來介紹的,朝她而來的人絡繹不絕,流動的羅綺幾乎晃暈了她的眼。甚至有一位新科進士湊了過來,高聲要求為她作詩一首。

她一麵微笑行禮,一麵在心裡罵罵咧咧。要不是為了查推她落水之人,她下一刻就要裝病逃走。

恰在此時,她察覺了自遠方而來的一道目光。

她轉身,望見從烏木小船裡探出的年輕公子,從那一團深緋色裡認出了謝無恙。那是屬於皇太子的顏色,她已經見過兩回。

於是她在人群裡朝他一拜,仿佛照應著在白玉階前的那個回禮。

人群安靜了一刹那。這對未婚新人隔著光影蕩漾的水麵彼此作揖,漫漫晚風從她這頭湧向他那邊,似是一種無言的脈脈傳情。

那位新科進士興奮地擊掌:“此情此景,當賦詩一首!”

他隨著畫舫上的人群一齊朝皇太子行過禮,一臉激動地去取筆墨紙硯了。這時另一雙手倏忽間探過來,驀地捂住薑葵的眼睛,一個少女聲音幽幽地說:“大婚前不許見麵哦!”

上次在東宮見他不是你帶我去的麼?薑葵暗自腹誹。

同時,她乖巧應道:“皇姐,我知道的。”

訂婚的貴族少年少女在大婚前不見麵,乃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定。有此規矩,是因為長輩們擔憂未婚夫妻相見時互不滿意,鬨得退婚,以至於傷了兩家麵子。

謝瑗笑眯眯地揭開雙手,薑葵這才盈盈地朝她行禮。謝瑗回了禮,快樂地拉住她的手,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怎麼樣?這場秋日宴稱得上今年長安之最吧?”

薑葵認真點頭。上一回規模如此之大的船宴還是在敬德五年,那一年後溫親王赴任汴州刺史,秋日宴便再沒有過當年盛況。今年是岐王及冠的第二年,他第一次以宴會主人的身份操辦秋日宴,辦得極其用心、費儘巧思。

“皇弟妹,我是特意來同你說話的,”謝瑗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座畫舫,“一會兒開宴,就要回去了。”

宴會賓客很多,分了幾座畫舫,畫舫之間搭設木橋。薑葵所在的畫舫上多為世家公卿,而謝瑗所在的畫舫上則是皇親國戚。此時尚未開宴,畫舫間人潮湧動,賓客們來回走動、互相寒暄。

薑葵不善交際,謝瑗一麵拉著她在船首閒聊,一麵為她介紹宴會上的重要客人。薑葵仔細傾聽,猜測著其中何人可能與落水之事相關。

“那位是淩聃淩大人,我們稱他伯陽先生。他是太子太師,不日前從淮州回來,擢為兵部尚書。你以後大概會常在東宮見到他……他有點凶,千萬小心。”

謝瑗說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獨自立於高處,一身長袍如鷹羽般獵獵而動。薑葵一眼認出,那是一個習武之人。

“前麵是司蘅司大人,前年升了戶部侍郎,此人極善理財,因提出了一條擴戶之法,一路升遷得極快。”

謝瑗遙遙點了一下對麵畫舫上的一人。那人站在人群中央,正被許多人圍著寒暄,抱著袖不斷作揖。遠遠望過去,他氣質儒雅溫順,卻又有長袖善舞之感。

“我不喜歡他。”謝瑗悄聲說。

“為什麼?”

“他是溫親王舉薦的人才。那時候兩人算是好友,鮮衣怒馬,年少同遊,詩畫雙絕。一人名為謝珩,一人名為司蘅,因著有一個字發一樣的音,並稱長安雙珩。可是後來……他們決裂了。”

“決裂了?”

“因為司蘅出身寒門,未能致仕,他一時間不得所願,便選了不該走的道。”謝瑗不悅地哼了一聲,“他投奔宦官,在那裡尋到了一條官路。”

“借著宦官的推舉,他當上了殿中侍禦史,一個從六品的小官。前年趁麵見聖上的機會,他呈上了擴戶斂財之法,提議在民間抓捕逃戶、統計土地、重新計入稅賦。他就任戶部侍郎的那一年,戶籍足足增了九十萬戶,稅賦漲了十二億錢。”

聽到這個數額,薑葵輕輕抽了口氣。

謝瑗附在薑葵耳畔,極為小聲地說:“那人大肆搜刮、強征暴斂,致使民間疲敝、百姓哀怨……然後,征收來的錢沒有進左藏庫,而是進了大盈庫。”

左藏庫乃是國庫,而大盈庫則是皇帝私庫。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朝廷上人人都知道。”謝瑗低聲道,“許多人仰慕他的才華,也有許多人憎惡他的手段……”

一個溫和的聲音忽地插進來:“沉璧,你又在說誰的壞話?”

兩位少女一齊抬首,隻見來人一身深紫襴袍,微笑著朝她們走來。薑葵認得他,不過上次見他時,她尚未及笄。記憶裡這個人也是深紫襴袍,赤金蹀躞帶,腰間的美玉琳琅。

溫親王,謝珩,字如珩。長安城裡說君子如珩,說的便是他。

“如珩!”謝瑗歡呼一聲,迎上去,“你什麼時候到的?”

溫親王謝珩是當今聖上的幼弟,按輩分謝瑗當叫他一聲小叔。可是她毫無顧忌地喊謝珩的表字,他似乎也並不介意。

“我比你到得早,匆忙寒暄了一陣,便過來找你。”他端著一碟甜點過來,拈了一塊透花糍,遞到謝瑗的口中,笑道,“堵一堵你的嘴,沒大沒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