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就算有人想殺這門派裡的弟子,都不敢直接動手,還得給掌門幾分薄麵,將人撈出來,在彆處滅口。
晏頃遲想從京墨閣中撈人,不啻於登天。蕭衍算準了這點,準備給自己延出點時間來。
——他要先拿京墨閣掌門開刀。
晏頃遲目光黯了黯,麵上卻盛著笑意:“原來是京墨閣的弟子,一向久仰。”
“你也不賴。”蕭衍漫不經心的寒暄,“能和您這樣的仙道貴胄一並用膳,這頓吃得還真是值。”他邊說邊將米粥攪了又攪,卻遲遲沒再下口。
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至於晏頃遲信不信,查不查都是他的事了。
“看來這早膳不合公子胃口。”晏頃遲見他攪了半天粥,就嘗了那麼一口。
蕭衍沒做聲,在沉默裡衝他笑了笑,笑裡意思讓人琢磨不透,但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知道就好”。
晏頃遲被他這樣瞧著,竟沒了話說,他擱下勺子,夾了塊小酥餅淺嘗。
兩人用完早膳,從鋪子裡離開,外麵日光高照,倏爾有人縱馬而去,疾風卷起熱浪,迎麵刮來,揮之不去的熱意像是要滾沸到血液裡。
蕭衍看著眼前的鬨市,平靜道:“時辰不早了,晏長老還有彆的事要問麼?還是說,想和我回門派坐坐?”
“昨夜之事,失禮了,”晏頃遲微笑道,“我還有事,就不多打擾了,公子請便。”他言罷,先行離去。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晏頃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交錯湧動的人流裡。
蕭衍等人走遠了,一轉身,麵上再無笑容。
他在刺目的日光裡,順著街道朝前走。
還得回瀲花坊一趟才行。他在心裡暗自盤算,拐進了一家布行,挑挑揀揀了幾件合身的衣裳,又從掌櫃那問到了附近離得最近的浴堂。
街道上的攤販逐漸多起來,蕭衍和這些人身形交錯,視線微斜,看向兩邊的店鋪。
他邊走邊玩兒,耽擱了好些時辰,等到了浴堂,已過晌午,他剛踏進去,就瞧見有人在陰涼裡洗刷木澡盆,這個點堂子裡人少,不用待客。
他同那人說了幾句後,那人扔了葫蘆瓢進水桶,帶蕭衍朝另一邊走去。
蕭衍跟著他繞了幾個彎兒,來到了一間裡屋。
“這間沒人,這個天熱,水都往溫的燒,估計還有點涼。”那人說。
“知道了。”蕭衍掀簾,見堂子裡空空蕩蕩,隻有泡澡用的工具還有幾個搭衣物的衣架,乾淨又寬敞。
“要是有什麼需求,你叫我就行,我耳朵好,擱外麵也能聽得見。”那人又說。
“嗯。”蕭衍不欲多言。
那人見蕭衍進去後,準備繼續回去刷澡盆,然而他前腳剛走,後腳就覺得和什麼東西身形交錯了。
他扭過頭,奇奇怪怪地往身後一看,視線所及,什麼也沒有,隻有堂子邊掩著烈日的濃蔭,倒映出一片影子。
“熱出錯覺了吧。”他咕噥兩句,又摸摸自己的後頸,離開了。
寬敞的浴堂裡,蕭衍正在解衣帶,他手輕輕一扯,外麵薄衫便自肩頭滑下,落至腰際。
此時天光大盛,卻被半掩的窗戶紙減弱了一半,再被垂簾遮去部分,隻留下黯淡的餘光,勾勒出了屋裡那片旖旎風光。
晏頃遲藏在窗後,目光從蕭衍半褪的衣衫上望下去,瞧見他背脊肌膚,光滑而緊實,在朦朧的光影裡,有柔亮的光澤。
晏頃遲甚至不用刻意去看,便能借著極妙的位置,將蕭衍上下一絲不漏的瞧個遍。
他的肩頭單薄,頸間的白皙順延朝下,漫到那撚細腰上,恰似一捧雪色。
蕭衍毫無察覺的偏過臉,赤著腳走到衣架旁,將最後用來遮蔽的褻褲褪下,然後掛好衣裳,下了池子,全身浸入水裡。
溫熱的水漫過肩頭,他微闔眸,頭稍稍後仰,愜意的靠在了壁上。
窗子外,晏頃遲冷眼收回視線,背對著窗戶貼到牆邊,他不齒於這樣的做法,自覺還沒齷齪到偷窺人沐浴的登徒子這步。
他先前假意離開,為的就是跟著蕭衍,看他所言是否屬實,未料到對方沒回門派,而是挑了幾件衣裳,來浴堂了。
晏頃遲斟酌須臾,在沒拿到對方任何把柄之前,他不能妄自動手,免得打草驚蛇。
於是,他不再去看,本著坐懷不亂的本事,就這樣心無旁騖在窗邊濃蔭裡站了小半個時辰,浴堂裡卻始終沒動靜再傳來。
晏頃遲瞬間憬然,等再朝窗戶縫裡看去時,半個人影也沒見著。
他不再躲藏,快步來到浴堂,掀開簾子,才發現這裡早已空無一人。
人就這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晏頃遲走到池子邊,在氤氳的水霧中低頭去看,瞧見水麵上落著的,隻有自己的影子。
用美人計來金蟬脫殼麼。晏頃遲瞧著被風推起的那片波瀾,複又抬眼,看向掛在衣架上的衣物。
蕭翊。他將這名字在心裡意味深重地念了一遍,眼中冷淡一分分浮現。
畢竟……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給反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