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仙盟,一路向南。
起先還能遇到彆派的飛舟、樓船、雲輦,隨著夕陽沉落,往南的修士漸漸少了。
南邊多妖獸,夜間常出沒。
一日光陰即將過去。
雲海被晚霞染紅,群鳥歸巢,仿佛天地間隻剩他們的朱鸞還在飛。
“飛行法器的出現,縮短了修真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加劇了矛盾的爆發。”司徒合善在跟阿生閒扯,“以前你找人尋仇,靈氣耗儘時總得停下恢複,走到一半氣先消了,回家吃飯去了。現在,你可以去租一隻速度最快的飛舟,兩天之內從南鬥洲最西邊跑到最東邊,一口氣殺他全家!”
阿生眨眨眼:“我為什麼要殺他全家?”
“與人結仇,就會想殺他全家。”
“什麼是結仇?”
“結仇就是你想殺他全家。”
“他瞎說的,彆聽。”紀去蕪一手掌舵,一手掂著短刀玩,短刀在她掌中靈活地旋轉,刀麵反射著燦燦霞光,時起時落,像一隻金雀振動翅膀。
不知道師父今天做什麼菜吃。紀去蕪想,在仙盟應付了一天,她想吃點好的。
三人佩在身上的身份牌幾乎同時開始閃爍。
仙盟發布新任務,南鬥洲境內,所有仙盟修士都能看到。
各地沒有時間差,這一點上倒是十分公正平等。
紀去蕪懶得去看:“發了什麼?”
司徒合善一看就笑了:“前往煙波湖獵蠃蛇一尾,不是吧,去煙波湖就算了,還獵蠃蛇,誰會接這種活,找死嗎……等等,一萬分!這裡麵有鬼!”
紀去蕪皺眉。
應不識能獵到一尾蠃蛇,她這破刀就能砍斷內務堂的吊橋。
懷裡的傳訊符震了震。
紀去蕪接通,劉落草疲憊的聲音在符中響起:“紀去蕪?能聽到嗎?”
紀去蕪道:“應不識要去獵蠃蛇,我們已經知道了。”
“你不知道,應家……搖人了。”
“搖人?”
“應家有一隻金鈴,是傳訊法器,在現任家主,就是應不識他爹手裡。搖響金鈴,門下供奉聞鈴而動,聽命而至,簡稱搖人。”劉落草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偷偷摸摸在說話,“據說這次搖到了十個金丹,還有一位元嬰壓陣,他們拿出一百萬積分,在仙盟租了一艘獵天船。上次這艘船出動,還是二十年前……”
獵天船,由十位元嬰煉器師合煉而成的飛行法器,速度快,攻擊力強,專為捕獵有飛行能力的危險妖獸。
“任務留了漏洞,隻說獵蠃蛇,沒要求獨自完成。應不識不方便動極嵐宗的資源,但是應家全力支持他。”
紀去蕪真不理解應家的思路:“應不識要去血河穀還不簡單。他師父和家中長輩都有請柬,他以同行者身份赴宴,一樣有椅子坐,何必跟普通弟子搶名額,動用這麼多人力物力,浪費資源……”
劉落草也不理解紀去蕪的思路:“那可是應不識,應家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天才,名字不寫在血河穀的席麵上,麵子往哪放?”
紀去蕪隻能歎氣了。
或許麵子真的很重要。
但她不是為了麵子才去血河穀。
畢竟師父說過,人沒錢的時候想要麵子,就像一條狗想穿流霞錦,既離譜,又沒必要。
劉落草勸道:“這局無法可解。算了吧。他們人多勢眾,你跑去作梗,那是自尋死路。”
紀去蕪跟對方道了謝:“明白,我不會去壞他們的事。”
劉落草安慰道:“一個蘿卜一個坑,你不是蘿卜就沒有坑。血河穀去不了,拿積分換點靈藥,補補身體也好。不跟你說了,我得替同僚去抄卷宗了……”
傳訊符煙消雲散。
低階便宜貨,隻夠用一次。
朱鸞上三人沉默。
紀去蕪是在思考。
司徒是無話可說。
阿生是……真沒聽懂。
穹碧峰翠綠的山頭出現在視野中。
炊煙嫋嫋。
紀去蕪幾乎聞到酸辣麵片的香氣。家裡有熱氣騰騰的湯麵,石床上鋪著溫暖鬆軟的乾草。
誰想去陰冷、潮濕、每一步都能踩到破碎屍骨的煙波湖,去打一隻牙齒比她頭都大的凶獸。
司徒合善道:“煙波湖地勢複雜,蠃蛇機敏,我們埋伏好,還是有機會讓他們失手的。”
“不。”紀去蕪搖頭,“不管他們了。”
司徒合善點頭。
紀去蕪決定放棄血河穀,他也沒有意見,這是理性決策。
他隻是有些失落。
努力了這麼久,敵不過彆人輕飄飄加個新任務。
紀去蕪看著夕陽沉落:“我們也搖人。”
“搖人?”司徒合善怔了怔。
“去獵自己的蠃蛇。”
……
應不識醒來時,看到窗外絢爛的晚霞。
他動動指尖,發現體內紊亂的靈氣重新運轉順暢。
“你醒了。”
“母親?”
梅夫人坐在窗下,逆著霞光,靜靜地望著兒子。
她做了七年的仙盟執法長老,眉間有一道淺淺折痕。每當她皺眉,執事們便嚇得發抖。但在這間屋子裡,梅長老身上威嚴肅穆的氣勢消失不見,她變回梅夫人。
應不識要起身行禮。
梅夫人止住他:“這天下之大,何止小小的南鬥洲,少年天才何其多,又何止一個紀去蕪!你若沒有容人之量,仙途豈能長遠?”
母親的語氣教訓很嚴厲,但目光很擔憂。應不識心頭湧起一陣羞愧:
“兒子明白。”
“你還不明白。”梅夫人歎氣。
應不識作為名副其實的天才,從小沒吃過苦頭。
家中長輩最後悔的事,就是送他念過一年仙盟學院。
本可以隨便找個借口,省去這份麻煩,應不識照樣能拿到仙盟身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