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喜歡這裡。”他誠實地回答,“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裡。”
“他快要來了,蓮,我們必須要離開。”金強調,“我討厭他,所以我討厭有他的世界。”
“尤其、尤其是......”他的聲音突然猶豫。
“尤其是他......他會毀了一切。”
“他會毀了我!他會毀了這裡!他會毀了所有的一切!”
金如此大聲地說著,終於還是站直了身體,然後從原地走到他所嗬護之人的旁邊。
而越是瞧著對方那雙平靜的深灰色眼睛,他越是無法控製內心抑製已久的情緒。
於是,金將雙手斜著放在在了麵前人的肩上,並對其無助地開了口。
“求求你了,蓮。跟我離開吧。”他說,“我們不要再呆在這裡,我們可以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他的話語突然又堵塞在喉間。
因為他沒法說出他們可以去的地方。
隻要在這個世界——他就無處遁逃,不論在哪個地方都逃不過即將崩壞的命運。
“我們......我們可以......永遠地擁有彼此。”金顫抖著開口,“我絕不會離開你,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
“就像你說一樣,我也喜歡你,愛你。”他道,“我愛你,非常愛你。”
“從第一次瞧見你,我就愛上了你,希望能好好地保護你,讓你就這麼開心和幸福下去。”
“你對我來說就是無法分割的,最重要的一部分——在我愛上你之後,我就無法想象沒有你的生活!”
“你是那麼美好、純真和善良......我沒辦法把你交給彆人,即使是他也不行——尤其是他!”
金的情緒真的很激動。
他的話語也確實真誠。
可對於殘酷的現實——不僅是麵前人依舊平靜的神情,還有即將要到來的災難,聰明如他,早就知曉了自己的結局。
但即便如此,金還是不能接受這一切。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然後,他終於還是收回顫抖的雙手,在雙肩突然出現的壓力之下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心中最珍視的事物腿邊。
“我真的......很愛你。”
金說著,眼淚忍不住從臉上出現。
他一把攀在蓮平整的大腿上,白皙的手指與對方紅黑交間的校褲糾纏起來。
“從誕生的那一刻,我就希望一直、永遠地去守護你......”
“因為這就是我的使命,是我存在的意義......”
“愛你......蓮。我非常愛你......”
金啜泣著,聲音無比悲傷。
“我多麼想要你就在我的身邊,能一刻不停地瞧著你......”
“可、可是......為什麼......”
“我做不到......”
對於蓮來說,現在的場景其實也很奇怪。
秀儘教學樓的天台很窄小,視野算得上開闊卻依舊受到周圍建築物的阻擋。
而似乎是因為校領導們不許學生來此,這裡的環境其實不算也特彆乾淨,其實到處都有許多的灰塵和鏽跡。
這就包括了他現在坐的這把椅子,以及雙手所放的書桌。
很顯然,此處並不是一個適合表白的地方。
可金卻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後還在終於承受不住內心的痛苦之下,坐在地上的同時手臂撲在蓮的大腿,在對方的麵前以如此姿勢去展露他的脆弱。
並且,伴隨他低低的哽咽聲,蓮一邊瞧著他那淩亂散在麵前的淺發,一邊感受到自己大腿某處突然出現的濕意。
蓮當然知道金哭得很傷心。
但他什麼都沒說。
麵對身上承受著無比壓力的男朋友,這個單純無比而更顯殘酷的人,最終還是先伸出右手,將對方輕輕顫抖的肩膀環住。
然後,他又把左手慢慢放在金覆蓋著柔軟發絲的腦袋上。
蓮以如此動作微微傾身,無言地俯視著他所愛之人。
而就在距離這樣近的時刻,他突然嗅到那陣明顯是來自對方身上的莫名香氣。
它是這樣的熾熱、深沉、神秘又那樣濃鬱——
讓他的眼前立即閃過屬於血紅花瓣的暴雨落下的瞬間。
對於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男朋友守護之下的蓮,他當然不知道如此香氣究竟代表了什麼,也根本無法明白它真正的來源。
因此,他更沒想到這竟然會是一個預兆。
一個明顯衝向他的男朋友,那因無比憂慮而變得脆弱的少年之死亡預兆。
在七號放學的時間,金難得沒有和蓮一起行動,而是立即回家。
至於蓮,他當然是也回到了有佐倉宅的四軒茶屋。
但他沒有立即回到暫居的房間,反倒是在路上拐了個彎,去之前惣治郎租下的小店幫對方完成清理和裝修的最後工作。
他們在裡麵搬動櫃子,整理冰箱,裝扮牆壁,試圖不花太多的錢去收拾掉一切。
而等到惣治郎說休息的時候,時間已經從七號的下午變成晚上了。
為了對蓮的幫忙表達感謝之情,和他同住的無業大叔先行一步,打算回家去做今天的晚飯。
麵對惣治郎突然的主意,暫時先留在還算整潔的店內的蓮,隻能一邊祈禱他不會又吃到咖喱飯,一邊走進了一樓存在的衛生間。
他在衛生間裡仔細地洗去雙手甚至臉上的灰塵和汙垢。
而就在他眨著被水打濕的眼睫毛,抬眸看向空間內唯一的鏡子時,那最不可思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蓮的模樣並沒有出現在鏡子上。
此時此刻,這麵光滑的玻璃之表麵隻存在一個模糊不清,又似乎格外熟悉的人影。
它通身漆黑,在頭頂照射下來的光線下是格外的顯眼,也格外的奇怪。
這就像是本該是蓮倒影的地方被完全塗掉,才會出現了它。
而麵對臉上不由自主露出驚訝神色的黑發少年,無名的人影隻是「笑」了一下。
時機已然成熟,不再需要等待。
它緩緩開口,對蓮便是一字一頓地重複那個奇怪的問題。
「你。」
「在。」
「那。」
「裡。」
「嗎?」
——「你在那裡嗎?」
話畢。
鏡子從正中央出現裂痕,然後在好似蜘蛛網般蔓延到四周的同時,彷佛脆弱無比的玻璃無助地破碎,使得眾多細小的碎片刹那間飛濺在這個空間之中——
裡麵存在的漆黑人影一旦獲得了想要的自由,就會立即伸出雙手去取回本就該有的生命。
而在身體觸碰到這個世界的空氣那一刻,它的身體終於還是恢複回原本的模樣——
一個有著淺色頭發,紫紅雙眼的少年從碎裂的鏡子之中探身而出。
下一秒,本該是在他麵前人右手處的利刃閃到了他的手中。
小刀那鋒利的尖端猛地刺破布料和皮膚,最終借助著外界的推力一把穿透那顆怦怦跳動的心臟。
在發覺身邊人那隱藏在不可置信和極度憎恨的情緒下瞬間消失的聲息後,這個奪得對決勝果的人隻是勾起唇角,眯起眼睛的同時將利器又用力地沒入這具軀體幾厘米。
這時候,似乎是為了來找主人的哥哥玩耍,尤米蔻,一隻七個月大的吉娃娃在日裡宅二樓緊緊關閉的那扇門外汪汪叫著。
身為這個家庭新來的第五個成員,她顯然很不明白第三個成員,也算得上是她哥哥的少年為什麼要一臉凝重地提著一把小刀走進衛生間,然後隻是瞥了她一眼就砰的一聲將門反鎖起來。
可還沒等尤米蔻叫到第十聲,她麵前這扇彷佛牢固無比的門還是從內部被打開了。
作為這隻吉娃娃的主人,紗柚彌的哥哥,那個有著淺發深色雙眸的少年什麼都沒說,隻是麵帶微笑地俯視著對方。
在悄悄將小刀遞到左手後,他蹲下身去用右手去輕輕撫摸著小狗的小腦袋。
“你比我想象之中可愛多了。”
這人如此評價著妹妹的寵物,接著被對方汪的一聲舔到了手心。
而在他和吉娃娃的身後,也就是在大大敞開的那扇門裡麵,身為日裡宅二樓衛生間的空間格外整潔和乾淨。
鏡子完好無損,地上沒有玻璃碎片,也沒有鮮紅色的液體。
一切好像從未發生。
蓮注視著玻璃上的另一個自己。
接著,他在惣治郎的電話提醒下離開衛生間,把店門鎖好後順著路燈的光走在去往佐倉宅的小道上。
「待會也給金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吧。」
他邊走邊想。
「畢竟他今天哭得那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