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比起顯得很滿意的客人,反倒店主的態度很無奈。
“這孩子一看就是學生吧,人家絕對不會給他提供酒水哦。”他警告道,“而且啊,小金趕緊把剛才的話收回去,人家暫時當作聽不到,畢竟人家可是很討厭欺負孩子的家夥呢。”
“那真是抱歉。”金看起來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不過他也沒穿著校服來,隻要彆人不問起來就沒關係吧。”他說著瞥了身邊的蓮一眼,然後又喝了一口杯裡的液體。
但就是這一句話,讓蓮的喉結突然上下滾動一下,下意識就冒出反駁的話來。
“你不也是嗎?”他看著無比成熟的金說。
“而且——你還喝了酒。”
在說完這句話後,金隱藏在平光鏡片之後的目光突然變冷,可下一秒,他就立即收斂神色。
至於蓮,他這樣開口當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第一,他很不喜歡這樣的金,尤其是這副打扮的金。
對方戴著眼鏡,大敞領口,還故意弄新的發型變得更成熟,也更帥氣。
可就是如此的模樣,明明向學校請了病假,卻隻是為了來成年人該來的酒吧喝酒。
並且——
一回想起七號天台發生的事,尤其是再次感受那時腿上校褲被淚水打濕的奇特感覺,蓮便不自主地握緊了右拳。
第二,他很不喜歡金在騙了自己之後,還能想著背叛自己。
“為什麼要來酒吧喝酒呢?”蓮平靜地問,“明明我那麼擔心你,還去了你家找你。”
而金的反應卻明顯不是在前一句話上:“你去了日裡宅?”
甚至還沒等金繼續開口,以及蓮開口回答,反倒是被他們晾在一邊的店主再次奪過了話語權。
“欸——?!!”他以如此高分貝的驚訝聲吸引兩人的注意力,然後眼疾手快著馬上奪過戴著眼鏡的客人手邊的杯子。
“小金!你居然騙我!”店主此時看起來很難過,“人家可是以為你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帥哥,來這裡隻是為了跟人家聊天排解壓力呢!”
“沒想到你不僅是個孩子,還是個還在讀書的孩子——甚至連朋友都找到這邊來了!”
“哎呀呀,果然你是跟朋友鬨了矛盾呢。”他說著把杯子也往手邊一放,突然扶額顯得很無奈。
“快和他聊聊,然後和好著離開這裡吧。”
可就如他瞬間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他現在收到的回複也是兩個人的回複。
“我才不是孩子。”金看起來很不高興。
“我不是他朋友。”蓮看起來很不同意。
而此時,金率先瞥了蓮一眼。
“是啊,你當然不是我朋友。”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你是我的男朋友。”
明明是這樣宣示主權的話,可從金的口裡出來,更像是一句對他來說有著極強侮辱性的話。
一想到那三個字,他甚至看起來都快吐了。
“這下你滿意了嗎?”金冷漠地說,“滿意了就趕緊離開,然後回家裡寫作業去。”
“小金?”他這副奇怪的態度讓店主更不解了。
而蓮更生氣了。
他何止是生氣,簡直就是委屈。
明明他一直都在擔心金的身體健康,一直都在為自己的粗心感到後悔,希望向金說聲對不起。
可是等他走了兩個地方,確確實實找到了已經四天多沒見到的男朋友後,得到的卻不是久違的放鬆和欣喜,反倒是疑惑、不解、煩惱和不甘。
並且......
明明曾經在天台上是那麼一個不停說著愛自己,想要永遠注視和保護自己的人,為什麼才過去了四天多,金的態度就能轉變得這麼突然,變成一個嫌棄著自己,想要自己不要來攪合他個人時間的人呢?
在腦袋裡混亂而複雜的思緒之下,蓮也默默咬緊牙關,然後堅決地開口。
“我不走。”他衝身邊的人說,“我就要呆在你身邊,我是你的男朋友。”
“......”
麵對莫名的沉默,蓮聽到金嘖了一聲。
於是,在內心躥起燃燒的火苗後,他又立即道:“我知道你來這是為了什麼。”
“你想甩了我,去跟彆人談。”蓮篤定地說。
他絲毫沒管金和店主頓時變得奇怪的神情:“我不會讓你做到這件事的,絕對不會。”
“要麼我跟你在這裡一直待著,待到你想走。要麼我們現在就走,兩個人好好地談一談。”
蓮的態度相當的堅決。
而這是肯定的。
畢竟他是未成年,知道酒吧會是個怎樣的地方。
即使店主看起來像個好人,此時也沒有除他們以外的人在,但很明顯,以金的外貌和氣質,遲早會有一些家夥會誤以為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成年人,然後湊過來向他不懷好意地搭訕。
可麵對一臉嚴肅的男朋友,金隻是又用指關節扶扶眼鏡,然後嗬的一聲笑了。
“你想跟我談談?”他問。
“嗯。”蓮點點頭。
“談什麼?”他又問。
“什麼都可以談。”蓮開口道。
“什麼都可以談?即使是我勸你不要再多管閒事呢?”他繼續問。
“那我的回答隻能是——我就要管。因為我們是戀愛關係,我也很愛你。”蓮立即說。
“噗。”
不知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金突然笑出了聲。
“你「也」很愛我?”他看起來格外疑惑。
可還不等蓮開口回答,金卻將手橫在對方的臉前,將未出來的話語打斷。
“啊——”
下一秒,在單手撫摸臉頰,似乎處在津津有味地看戲狀態的店主猝不及防,手邊的杯子立即被金拿去,回到了對方的手上。
而接下來,金將這杯盛著暗色液體的水杯伸到了蓮的胸前。
“來吧。”他對蓮說,“給我證明。”
“如果你一口氣喝掉它,那我就跟你走,然後跟你好好地談一談。”
“如果你不敢喝,拒絕了它,那你走我留下,從此也儘量彆再見麵多管閒事。”
金的態度也很堅決。
他看起來完全不像開玩笑。
但率先開口回答他的卻不是蓮。
“喂——金!”店主皺著眉開口,語氣也變了個樣,“可不能這樣跟戀人開玩笑。”
“他隻是關心你,想讓你跟他談一談心,把感情彌補回來而已。”他篤定道。
“所以,你不該這樣強迫他去乾這事。我還很有可能會被波及到啊。”
麵對店主格外理智的話,金沒有多說什麼。
他隻是瞥了對方一眼:“艾絲卡,你也彆多管閒事。”
“是這家夥要惹我生氣的。”金又看向蓮,“明明全都是這家夥的錯。”
店主無奈地歎歎氣:“話可不能說這麼絕呀......”
很明顯,在對蓮的態度上,關係看起來很要好的這兩人持有不同的意見。
金就如他表現的那樣,對自己的男朋友格外冷漠和殘忍,還非要逼迫對方做不願意也不該做的事情——
「喝,還是不喝?」
這是他給蓮的問題,同時也是蓮在心裡想的內容。
而且,蓮真的很遵紀守法,他從來沒喝過酒。
雖然在老家的時候,因為身處僅有幾萬人口的小型觀光旅遊城市,周圍的大人幾乎都對孩子們的愛好了如指掌,可他還是知道自己身邊有些同學,尤其是那些遊蕩在海邊和山裡的不良少年喜歡喝酒。
當然,不止是喝酒,他們肯定也會抽煙。
他們處在青春期那樣一個特殊的時期,隻要身邊有人做,或是有人教,那受到各種因素影響的他們一定會去學著,有模有樣地做這種事。
甚至或許,有些人生來就喜歡酒精和尼古丁,非要通過傷害自己的方式去獲得快樂排解憂慮。
而在被問到「為什麼要酗酒或是煙草上癮的時候」,也有一些人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聽起來匪夷所思,卻顯得合理的話。
「——一開始隻是覺得碰一下沒什麼,反正以後控製住不喝或不抽就行,應該不算難事。」
小孩是這樣想的。
至於大人,他們喝酒或是抽煙的理由那肯定多種多樣,比起小孩來說更要複雜得多,更引人唏噓甚至同情。
可回到現在,蓮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而已。
不論怎樣,在他這樣的年紀就是不該喝酒,以及抽煙。
這些隻是會危害他的身心健康的不良行為。
但是......
金做了啊。
是的。
金做了啊。
他都打扮得那樣成熟進入酒吧,去跟男大姐打扮的店主交談甚歡,直接騙過對方的眼睛往肚子裡灌下不該灌的東西。
並且,他不是也說了嗎?
「要麼喝完跟我談談,要麼不喝立刻走人。」
所以......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蓮喜歡他,愛他,希望能知道他變成這樣,以及對自己如此差的態度背後的原因。
因此,若是他接過胸前的那杯暗色液體,將它一飲而儘,反倒隻會對他和金的關係發展更有利吧?
“......”
這樣想著的蓮,最終在喉結突然的滾動下,將金手中的水杯拿了過來。
而那時,金還在跟店主就蓮是否該喝下它進行激烈的辯駁。
在感受到兩道詫異的目光後,蓮瞧著胸前那杯暗色液體之中漂浮的冰塊、檸檬片以及不知名的花瓣,不知為何,隻覺得內心一片平靜。
他深吸一口氣,鼻腔之中仍充斥著酒吧裡那股跟進來時沒差彆的酒味、香水味和煙草味混雜的莫名氣味。
至於頭頂那曖昧而昏暗的燈光,此時此刻依舊打在金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
透過無度數的鏡片,蓮似乎瞧見對方那雙紫紅色的眼睛在沉澱著某個美麗的東西。
「是宇宙吧?」他心想。
或許宇宙就是那個東西。
蓮這樣思考著,最終還是抬起右手,在上唇觸碰到玻璃的同時令裡麵的液體通通滑進嘴裡,然後將其一飲而儘。
這下好了。
如金所願,蓮將他手中的那杯葡萄汁喝完了。
而正巧,其實自己很不喜歡艾絲卡調出來的這味道。
哎呀主要是——葡萄怎麼就能跟檸檬和花瓣混在一起呢?再怎樣都得配著冰塊乾乾淨淨喝完吧。
並且,想必蓮也感受到了吧?
那種醇厚又清新,甜膩著涼爽的奇怪味道。
......嗬嗬。
越是瞧著蓮這張瞬間愣住,不知說什麼好,顯得呆傻和不可置信的臉,金就越是忍不住內心的悸動。
——他隻想笑。
他隻想大笑。
於是他真的笑了,從原本從喉間泄出的低沉笑聲變成嗬嗬地笑,又在實在是興奮不已的心情下轉為哈哈大笑。
他甚至笑得不能自己,直接頭靠手臂伏在吧台上,以右手握拳錘向桌麵的動作將瘋狂生長的笑意發泄出去。
至於身為他的「共犯」,和他一起演了一出欺騙未成年人喝果汁大戲的New Comer老板,艾絲卡魯格·拉拉,他則是以長袖遮麵,一邊在吧台之後偷笑著,一邊又為黑發少年單純而熾熱的戀心忍不住感慨。
“小金真的是個很壞的人啊。”這個男大姐歎著氣道,“真對不起你了,小蓮。”
“不過既然你贏了,他就會跟你走哦。”
說到這,艾絲卡又笑得曖昧且無辜:“沒準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從他身上報複回來呢。”
明明耳朵是聽到了這句話,可蓮沒有任何表示。
他隻是抓著那杯被自己一飲而儘的葡萄汁——非常、格外、相當用力地抓著它。
並且,他一直在注視金那幾乎要笑出淚花來的臉。
他看著對方掩嘴笑,然後錘桌,或是撫著腹部,這樣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卻一直在一言不發。
蓮隻是覺得,自己的內心似乎再次燃起了一團火苗。
而它在金終於摘下眼鏡,用力拭去眼角的生理淚水時猛地躥高,立即變為了澎湃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