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波耶是沒有種子的花卉。
隻要大地重新記起,毗波耶就會綻放。
須彌的叢林是夢想的苗床,森林的孩子們有一部分的生命行走在夢中。後來,有一些孩子離開了森林的夢,但森林並不會忘記。”
……
“我叫左一。”
【我叫佐伊。】
左邊的左,第一的一,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媽希望我勇爭第一,銳意進取。
但我顯然讓她失望了。
比起是不是大考小考上的第一名,我更在意學校裡紫藤花今天的日程安排,
也不知道它願不願意打開花苞。
好在我媽的失望並不深刻,也不會因此對我生氣得要命,畢竟我不是她的得意之作,因為她還有我姐。
而我也不會因此難受,因為我也有我姐。
閃閃發光的,優秀的,無比愛護我的姐姐。她攔住責罵,攔住羞辱,攔住嘲諷,永遠笑著對我說沒關係,告訴我,隻要認真做正確且喜歡的事情,哪怕隻是把亂糟糟的桌麵整理好,那都是了不起的。
我的童年來自我的姐姐。
破舊逼仄的舊居民樓,隔著質量不佳的樓板能聽見樓上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浴室的牆角永遠潮濕,梅雨季節裡能看見蝸牛;燈光昏黃的樓梯間,黑暗像怪物把人吞噬;還有每天七點半到家的高跟鞋聲,這是媽媽責罵嗬斥到來的訊號。
我的童年就此展開。
怪誕的世界隻有姐姐明亮整潔的書桌是奇跡般的例外。
她在一片死寂粘稠的荒蕪沼澤,為我圈出一片怒放的花圃。
快樂王子腳邊的燕子,永遠歌唱的夜鶯,直衝雲霄的碗豆藤,騎著大鵝冒險的孩子……
隻是奇怪,沒有公主們的身影。
所以某天我開口詢問我的姐姐,
“為什麼姐姐不講公主的故事啊?”
她抱緊我,沒有什麼波動,隻是說,
“我們不需要公主,我討厭公主。”
要等到上了初中我才知道,那個在媽媽嘴裡拋棄我們三個的男人,最喜歡稱他現在的女兒為小公主。
於是,我開始理解我的姐姐。
或許在外人看來,我們兩個孩子中,姐姐無疑是令人豔羨的彆人家的孩子,那樣優秀到耀眼的孩子,名列前茅,各種獎項多到手軟。
可我總是會想起我媽冬天裡狠狠打在她凍紫的手指上的教鞭,想起她三伏天罰站在烈日下的瘦削身影。
正是因為有了如此優秀的姐姐我才能相對自由的成長。
也正是因為有了她怯懦的妹妹,她變得無比優秀。
某一天她軟弱又自私的妹妹不幸命喪卡車,而那時她們本都已經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那些長期相隨的陰影中,就連親子關係這個最令人費解的世界難題,也能心照不宣的翻過一頁,過往不究。
我以為她終於不再需要看著我的自由散漫、隨心快樂來維持她的快樂了。
但是不是的。
在我的靈柩前,她一言不發,隻是趴在地上,透過我混沌透明的靈魂,視線看向遙遠的地方。
她用儘所有惡毒的詞語咒罵我,咒罵我的自私,咒罵我的愚蠢,咒罵我的軟弱。可是哪怕罵到天黑,到有人拉她走,她也沒能罵醒我。
我終於意識到,原來在那些的晦暗的日子裡,我們的快樂和痛苦其實早就融化在一起了。
而讓我憎恨又心疼了一整個青春的女人,我的媽媽,也好像喪失了她當年罵人的那股活力架勢。
她不再執著於染黑她的頭發,不再執著給我姐找個好對象,也不再嚴苛急躁,這大概是我離開後對她們最好的一個點——
她們倆的關係變得比以前融洽了。
而我死後魂魄飄在人間的一段日子也終結於某天下午她倆坐在一起喝茶,
“你妹不喜歡喝這種濃茶。”
“她就隻喜歡喝那些甜膩膩的東西。”
陽台的牽牛花枯藤上冒出新芽,一切朦朦朧朧的,看不太清,好像她倆都笑了,好像又都隻是抿嘴喝了一口我最討厭的濃茶。
我終於心安的閉眼。
度過漫長的黑暗,感覺睡了超級棒的一覺,再次睜眼,我坐在不見天日的叢林裡,一抬頭一直長鬢虎身子低伏,嘴裡低沉的嘶吼,一把將我撲倒,
尖銳鋒利的爪子劃破血肉,
我以為我死定了,
但一支附著柔韌翠綠藤蔓的箭矢勢如破竹,刺進它的麵門,
於是我得以從這野獸的爪牙下逃生。
“你是迷路到這裡的遊客嗎?看樣子不像是冒險家啊?我叫提納裡,是化城郭的巡林員。你叫什麼名字?”
因為失血過多,迷迷糊糊躺在巡林員們抬起的擔架上,麵對陌生的語言,我隻聽清了最後一句,
“…我叫…我叫佐伊。”
【我叫左一。】
……
“毗波耶是夢中之花,是童年的夢,或者說是森林的子民共同擁有的夢境之花。”
我倚娜絲琳建在在草地上的柵欄上,托腮發呆,今天是扭傷完全恢複的第二天,
“所以呢?”
她頭也不抬的檢查著柵欄中生長的作物,
“所以娜絲琳在和我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嘛!”
她回頭,嫌惡的表情盯著我,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被孫女圍著吵著講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的年紀。找我乾什麼,找你的提納裡去。”
癟癟嘴,我嘀咕著類似‘娜絲琳壞蛋’‘娜絲琳變心了’這類小心眼之詞,屁顛顛地跑到正在給巡林員們惡補生物知識的小提老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