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2 / 2)

美人問骨 之子言歸 6269 字 8個月前

正欲邁步上前的尹姝頓住。

暗度陳倉?包庇情郎?殺人?

這叫什麼事!

她人還未開口呢,屎盆子已扣在她頭上了。方才對鄒氏還有憐憫之意,如今絲毫不剩了。

跪在一旁的張衍顧不上膝間的酸疼,慌忙解釋,“不,不是的,你胡說……我與她不是你說的那般。”話愈說愈急,耳尖也泛赤紅,倒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了。

尹姝無奈歎了聲氣。

哭的哭,罵的罵,期間還夾雜著爭論聲,廖向征聽得心煩意亂,“肅靜!鄒氏,你若再胡攪蠻纏,本官先治你的罪!你既不信,本官就讓你親眼瞧瞧,來人。”

話落,就有一司役上前,將一大物丟在地上,竟是一隻死了的黃犬,口旁還黏結著血跡。腹部已被剖開,那胃掛在肉裡也已被切開,胃渣湧出來,儘是些白米和白菇。

司役另一手捧著一瓷碗,碗中剩著飯渣,其中拌雜著的也正是從後廚搜出的白菇。

廖向征沒了耐性,不願再耽擱久留,“眼見為實,鄒氏,那犬是你兒子家中所養,你不會不知吧,如今證實那畜生死於菇毒,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是不是還要讓仵作剖屍給你看,你才死心!”

鄒氏怔怔地望著地上躺著的黃狗,正當眾人以為她嚇傻了時,她突然驚起大哭,哭聲徹響,恨不得昏死過去,“造孽啊,我命怎就那麼苦啊!”

鄒元氏見知無望,也低聲抽泣起來,“娘。”

哭聲攪得尹姝也心煩意亂的。

人死了,畜生也死了,人因食菇而亡,畜生也是,看似合理挑不出錯,可尹姝總覺著不對勁。

尹姝抬頭,見日頭正升,將至正午,經曆大人至鄒家時已是辰時,查案、審訊、驗屍無一不是費力勞心之事,可這還不足兩個時辰,經曆大人卻已定案,其速甚快,是平日不曾見的。

倒像是不想再查下去了。

方才他也分明見著她了,眼神躲閃,又閉口不提複檢之事,究竟是她不必驗了,還是不想讓她驗?

尹姝三兩步上前,“大人,民女懇請驗屍。”

廖向征這才施舍了眼神於她,尹姝看得分明,他眸中的不快閃過,指間的茶盞收緊,卻是一字未說,隨之移開目光,“將屍體送出去入棺安置了,今日能下葬便葬了。”

“大人,民……”

尹姝想再說些什麼,手中卻是一道力將她往後一扯,堪堪將後半句話噎在喉中,她回身便見著一熟悉的麵容,來人還未趕得及換身衣物,尹姝敏覺,嗅到了他身上沾染的屍臭,“關大哥!”

關堯瞥了眼堂中之景,示意尹姝與他在往偏走走,“何時來的?”

“才來一會兒,大人審張衍之時來的。”雖是數日未見了,此刻也無心寒暄,“司役說你覺著屍體古怪,屍體呢?我去見見。”

“尹姝!”關堯側身阻攔了尹姝的去路,儘是無奈,“你瞧不出嗎?大人這是不想再深查此案了。”

尹姝腳下如墜千斤,難解其意,“不想查了?”

什麼意思?

關堯知曉有些話說不得,可不得不說,他生怕她那頑勁兒又不管不顧起來非要驗屍,“我的意思是,如今驗出是中食毒而亡並非壞事,大人不叫你驗必有他的緣由,如若你當真再驗出什麼來,不是大人想看到的,明白嗎?”

尹姝怔住,她從未想過這話會從關堯口中說出。仵作之職亦如刑獄之道,斷案釋疑,即便是有一分疑慮,亦不可糊弄了事。

關堯彆過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尹姝胸口有些塞,即是有人蓄意謀殺也不查了?

關堯知曉她心中所思,將她往牆隅帶了帶,隻以兩人可聽聞的聲音道:“這案子你莫要多想,大人發話,我們怎能違抗。大人也為難,如今他都自身難保,你萬不可去捅婁子給他添亂。”

尹姝抬眼,不解他這話。

關堯一臉凝重,“此事龐雜,一二話道不清。你可有聽聞新上任的刑部山東清吏司主事衛驤衛大人?”

尹姝搖頭,遼陽也不過是遼東一處寸土尺地,地僻息塞,她實在是不知這號人,“這位大人如何?與今日案子有乾係?”

“自然!遼東的案子本就歸屬山東管,那位衛大人巡查至遼東,昨日才於遼陽落腳,若是又出了命案,他定是要查卷宗的。屆時莫說經曆大人,就連提刑按察副使劉大人的烏紗帽恐怕都要不保。”

關堯言語隱晦,可尹姝一聽便知話中之意。

遼東實屬天高皇帝遠的,就連與管束它的山東也隔了海域,刑部也非事事能插上手,如遼陽這般的地角,為了省事,不少命案皆未上報刑部,自行結了案。

那位衛大人突然造訪,經曆大人自是心慌,怕就怕在又出了命案叫人捉住苗頭,還要將陳年的卷宗舊案翻出,屆時整個經曆司都罪責難逃。

不過有一事尹姝不明白,“刑部清吏司主事,位居六品官位,副使劉大人也畏懼?”提刑按察使副使說起來也是個四品官,雖說並無極大實權,可也是極充官麵的。

關堯意外,未料她竟還知曉官職秩品,“我不知衛大人底細,隻聽大人們談起這衛大人自應天府來。”

應天府?

尹姝心口一緊,慌忙垂下眸。她一門心思儘在“應天府”三字上,隻聽關堯又說了一句“都城的大人豈是這兒的官能比的?”也未搭話。

……

案子定了,廖向征也不準備久留。

“此案已了,留二人在此,待安葬了人再回來稟報。”

一聽要埋了,鄒氏瘋了般就撲向司役,她口中哀嚎撕咬著,被司役毫不留情一甩,重重跌在地上。哭聲更烈,不見往日意氣,老態畢現。

“不要,不要!”鄒氏跪爬著抱住司役的腿,“大人,我兒還未死,莫將他埋了!”堂屋不大,鄒氏的哀聲回蕩,攪得人心煩意亂。

見鄒氏瘋瘋癲癲,司役們恍若未聞,依令將屍體抬了出來。破席裹屍,隻露出死僵的雙腳。

可隻是遠遠一眼,尹姝氣息都滯了片刻,滿是不可置信。

僅露的外膚已泛烏黑紫,屍斑縱橫,一股惡臭撲麵而來,饒是她也彆過臉緩了一口氣。

她才恍然,為何關堯會說屍體又古怪了,如今三月春剛至,天未回暖,前兩日山上還下了雨,屍體受寒,怎會腐敗得如此快!

為何他未提及這事?

屍體接連抬出,廖向征也欲起身離去,尹姝心存疑慮,又攔不得,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心躁氣急起來。

“哎喲。”

院外忽而一陣躁動。

尹姝尋聲看去,見圍觀之人紛紛散開,還未探清發生了何事,便聽一聲冷笑:

“是我眼淺,竟不知廖大人是這樣斷案的。”

廖向征才起身,雙腳就已不聽使喚,待看清院外那麵容,直直癱坐在藤椅之上動彈不得了:

“衛……衛大人,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