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雖雨有漸小之……(1 / 2)

美人問骨 之子言歸 6393 字 8個月前

雖雨有漸小之勢,可三更天卻是夜中最寒之時。

尹姝顧不得其他,隻身走近雨中,夜裡伸手不見五指,她估摸著辨識片刻,指著一處毅然道:“方才就是在這兒,我瞧見了一隻鞋印,鞋底是兩道深紋,約摸這麼長。”尹姝比了比手。

衛驤眉心微微一動,端著火燭走了過來,他蹲下身,火燭往地上一探。

除卻泥沼,地上空空如也,並無尹姝說的鞋印。

“怎麼會……”尹姝驚詫,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兩眼,“方才就是在這兒的啊。”

衛驤顯然並無要與她深究此事的意思,轉身就要往屋內走,“你看錯了。”

“不會的,大人。”尹姝喊住衛驤,“方才我看見時就在鞋印旁留了一枚藥渣。”尹姝說著就往腳下的泥中翻找著。

衛驤看著她,眼神諱莫如深。

“大人看,真的有!”尹姝滿手是泥,隻見掌心靜靜躺著一枚白芍,“我也不知那足印為何轉眼就沒了,可方才是真真切切看到的,這枚藥渣可作證。”

可於衛驤來說,一枚白芍也說不了什麼,他隻停留了兩眼便彆過臉去,“應當是司役留下的。你來鄒家時我尚已在此,有沒有人來過我還能不知?”

“大人……”尹姝垂眸盯著這片泥地,竟有些恍惚。衛驤都說了是司役留下的,她也不好辯駁,他說是司役那就是司役罷。

“查證之事今夜作罷,先回經曆司,待明日一早再來。”

“啊?回經曆司?”尹姝懵頭懵腦,不知衛驤在說些什麼,“為何要回經曆司?”還有好幾個時辰才天亮,她還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呢。

“驗屍。”衛驤拋下兩個字便往前院走去。

驗屍?怎麼還要驗屍?

尹姝拾起地上的傘就跟了上去。

兩人才走出鄒家,就聽見“喔——”的一聲,不知誰家的雞鳴聲詐然而起,又是誰家的黃狗被驚醒,衝著屋外就是一頓亂吠。

雞叫三遍天下白,如今已是醜時了。

衛驤走在前頭,步子不緊不慢,可尹姝邁腿兒跟著還是有些吃力。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就忽然要走了呢?

可衛驤走的……也不是經曆司方位啊,經曆司要往西側的小道下山才是。尹姝怕他第二回來鄒家不識路,走岔了道,出聲示意:“大人……”

尹姝才開了口,衛驤便停下步子回身,見他眼底一抹寒厲閃過,尹姝慌忙止了聲不敢再說下去。

“跟著。”衛驤又往夜色中去。

尹姝不說話,心中數著步子,二人約摸走了三十丈遠,就見衛驤停了下來,他吹熄了火燭又收起傘,一氣嗬成。尹姝不知這是何意,隻照著做。

四周過於沉寂,隻有自己的氣息隱隱可聞,夜深不見人,尹姝試探著往身側摸了摸,指腹傳來冰涼,是沾著雨水的石苔,她又探了探,石塊壘疊,像是廢棄的牆垣。

他二人站在這兒,若非有人細瞧根本發覺不了。而她向前一望,卻是一覽無餘,麵前似乎是間宅子。

她不知衛驤要做什麼,就在此一同待著,等了一盞茶功夫不見衛驤說一句話,卻等來了眼前的屋中燈燭微晃。

燭光映出窗柩上的錦方格,以及一個攢動的黑影。

再定眼一看,這宅子眼熟得緊,不正是鄒家嗎!

他們兜兜轉轉竟又繞了回來。尹姝彆過頭看向衛驤,他神色未動,就連氣息聲也未曾有變,見他對此似乎並未意外。

難道說他其實也知曉鄒家藏著人?那他方才……尹姝默歎了聲氣,他的話中虛虛實實,她實在看不透了。

黑影似乎極力壓著動靜,在屋內周轉了片刻,忽而熄了火燭。

尹姝眼前一暗,心也緊了一緊。她看不清人,可依稀從聲響中辨出黑影從窗子翻出,以及踩在秸稈上吱吱的碎步聲。

怪不得她入鄒家時不見前院有足印,原來人是從後院翻入屋的,難怪。

鄒家的後院臨著一壟田,再往後走便是密林,那有條小道可下山,來時不走大路,去時必定不敢招搖。

尹姝從廢棄的牆垣上卸下一塊砌石握在手中,屏氣凝神,伺機而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尹姝緩緩抬起砌石,可還未砸出去,就聽“哎喲”一聲悶哼,那黑影就栽倒在地上。

以為是絆著了田埂,他呸了一聲,他甩了甩沾在手上的泥漬,“他大爺的,晦氣。”就要麻溜起身,腿還蜷著,就又跌了進去。

這一回栽得比方才還疼了,隻因後背上踩著一隻腳叫他動彈不得,他趴著身抬不起頭,更看不清來人,慌亂掙紮,“誰!是誰!”

“點上火燭。”

應著聲來的是一隻手,尹姝從衛驤聲音中辨出他的方位,接過他手中的紅燭和取燈兒。滋啦一聲,眼前驟然一亮,她不適地眨了眨眼,這才看清了眼前是如何景狀。

一身形肥碩的男子趴在泥地裡,不停俯仰著頭,臉上兩摞肉抖抖顫顫,衛驤一腳踩在他脊背,另一腳踩著他的手背,地上之人想以另一隻手撐起身子也無濟於事。倒是衛驤,氣定神閒,似乎沒費了多少氣力。

尹姝見人此事動彈不得,便壯著膽子走上前。此人滿臉泥垢,都看不清眼鼻嘴來,尹姝伸過手去抹了兩把,將火燭挪了過去。

麵容依稀可辨彆,尹姝試探著喚了一聲,“陳狀元?”

地上之人顯然一愣,後又趴在地上裝死,也不應。尹姝知曉,這是說對了。

“狀元?”衛驤倒是新奇,這尹姝知道鄒家的來來往往不說,如今隨意逮了個賊人她也能認出,“你認得?”

尹姝頷首,“認得。”她知曉衛驤定是誤會了什麼,解釋道:“大人,不是你想的那般,他是姓陳名狀元,在城中有一間鋪子,是屠豕①賣肉的。”今日一早她還去過陳家肉鋪呢。

見自家底細也被人抖了個乾淨,陳狀元也不再默聲,又要掙紮著起身,“快放開我。”

衛驤腳下一使力,這陳狀元又沒話了,疼得直哼哼。

“來鄒家做什麼?”

陳狀元此刻嘴還死硬,“我路過鄒家而已,你捉著我做什麼。”

尹姝哼了兩聲,“你家在陳家莊,是哪門子路過,唬誰呢。”

衛驤好整以暇覷了尹姝一眼,竟連人住哪兒也曉得。

“老子說路過就是路過,關你什麼事。”陳狀元見自己受製於人,還要被一小女子逼問,哪裡掛得住臉來,靠著嘴先硬氣了一回,“就連提刑按察司的廖經曆見了老子都要給兩分薄麵,你是什麼官兒,敢管老子?”

尹姝忍不住扶額,若是廖經曆在此,隻怕上去就是兩嘴巴子。

衛驤哼了一聲,將人從地上一把提起,“能讓你掉腦袋的官兒。”

陳狀元被這話懵著了,衛驤提起他時他亦忘了掙紮,才回了神想起要跑,雙手已被束縛身後,被半推半扯著送進了鄒家。

鄒家此時燈火通明,也正如此,陳狀元看清了衛驤,方才跋扈的氣焰也消褪了。

陳狀元低下頭不作聲,衛驤似乎也不急,一時間屋內三人無話,竟過了兩刻鐘。

並無逼問,可卻更是折磨人心性,陳狀元先扛不住了,“你們捉我做什麼,我又沒殺人。”

衛驤冷聲,“這兒可沒人說鄒家人是被殺死的。”

陳狀元一愣,虛汗從額間冒出,突然盯著尹姝道:“白日裡不是她在驗屍嗎?是她說人是被害死的。”

尹姝反問道:“怪了,你不在鋪子裡做買賣,來看我驗屍做什麼?是想知道些什麼,還是怕我發覺什麼?”

“那麼多人都來瞧了,我還不能來了?”陳狀元呸了一聲,“你來我鋪子,我可沒嫌你臟,你倒是先倒打起我來了。”

尹姝也不氣,“可那麼多人瞧著,也就你一人夜裡偷摸著來鄒家,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我……”還欲和尹姝爭辯的陳狀元一時語塞,支吾其詞。

尹姝說出這話時今日的三五事也明了了。為何衛驤說第二日再來鄒家查證,轉首卻又自己來了。

凶手若未遠逃,必會在她驗屍時來經曆司旁觀,衛驤便借此告訴眾人今夜不查案來引人入甕,那值守的司役想必也是被他支開的。

如此說來,她來鄒家時,衛驤就已然知曉院子裡還有第三個人了!

他倒好,竟是什麼也沒說,由得她一人在那胡亂臆測。

此時院子裡一陣雜響異動,有零碎的腳步聲臨近,院門大開,竟走來了三兩個司役,為首的正是今日值守鄒家的那位。

“大人。”司役行上禮。

衛驤頷首。

司役手一揮,示意身後二人,“先將人帶回經曆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