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一傳十,十傳……(1 / 2)

美人問骨 之子言歸 5688 字 8個月前

一傳十,十傳百,圍觀者愈發多,皆是要來聽一聽陳狀元要說什麼。

陳狀元跪地,滿麵頹然,隻聽他一字一句道:

“我與林娘半年前就好上了。”

“什麼!”陳狀元此話一出,驚得高堂內外驚詐聲一片,當真是叫外頭一群人看著戲了。

這陳狀元是個莽夫,身形肥壯人又粗鄙,醜陋不堪,雖家中有個謀生的鋪子,可姑娘們也不願嫁進來,以至於他過了而立之年亦是赤條條一人。

而鄒林氏瞧著規規矩矩,竟未料是這樣的人,眾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那夫婿是個文雅書生,如今也拜了官做了司獄,雖是個小官兒,可也體麵,哪裡不比麵前這膀大腰圓的屠戶好?

尹姝默默立於一側,望著陳狀元,不知是覺著荒唐還是悲切。

他這一開口,便坐實了和奸罪,凡和奸,杖八十,男女同罪。八十杖下去,這命也沒了一半,不過倒也是有一線生機,總好過判了死刑。

“她常在我這兒買肉,一來二去便相熟了,我那時知曉的,她是鄒仕軒新婦,本無意多想,可她說她與鄒仕軒二人貌合神離,對他實在不喜,從不叫他碰。我原以為她隻是為了勾引我才如此說的。”

堂外鄙夷聲四起,尹姝在一旁聽著眼白也要翻上天了,她想了想鄒林氏的模樣,又看了看陳狀元的肥頭大耳,實在不解他是如何說出“勾引”二字來的。

這便又聽陳狀元道:“後來我有意去過她鋪子,撞上過幾回鄒仕軒,他跟在林娘身後畏畏縮縮,人來了連話也說不利索。我就知林娘確是看不上他這夫婿,至此我二人便時常走動了。”

“她起初倒是願與我親近,還與我說再過些年月便與姓鄒的和離,要與我過日子。我信了,待她愈發憐愛,可她隔三差五便向我討要銀票,我若不給,她便幾日不搭理我,我這才明白,她哪裡是看上了我這個人……”

衛驤聽言:“因此你見她隻是為財,生怕人財兩空,便起了殺心?”

“沒有沒有!”陳狀元矢口,“我殺她做什麼,人財兩空倒也罷了,我何至於搭上自己性命!上月她才與我說年中就與姓鄒的和離,我想著半年都等下來了,還怕這倆月不成?”

“通商銀鋪掌櫃的說她六個月未去過,那她的鋪金也是你給的?”

陳狀元頷首,“是。年前她又與我說看中了一支簪子,我便又去銀鋪兌了十七貫錢儘數給她。她哪是要簪子,又是尋個由頭找我拿錢罷了,年後她又來問我要了三十五兩,我饒是有兩間肉鋪也經不起她這般折騰啊,說出去不怕人笑話,說是養著她,倒不如說是我一人養著他整個鄒家。”

陳狀元冷笑了聲,“她那婆母一把年紀了成日上門來討錢,還惦記著她嫁妝,那鄒仕軒也是廢人,沒個本事,成日捧個書讀學問,不說一文不掙,還屢屢散財宴請同窗塾師。”陳狀元輕嗤,“他讀出什麼來了?有何本事?他那司獄之位不也是花了十二貫買的?還不都是我的錢?”

“咳咳。”這頭廖向征咳起聲來,朝著陳狀元瞪了眼,見衛驤看來,他連連解釋,“嗆著了嗆著了。”又與陳狀元道:“撿著要事說,你是哪日去的鄒家?”

“鄒家死人的前一日。”陳狀元如今想起仍是心有餘悸,怎就偏這般趕巧,他前腳走,第二日人就死了,“我也是昨日聽仵作要驗屍才知鄒家死了人的,我生怕細查後我二人之事會敗露,便趁夜深之時潛入鄒家想先下手為強拿回東西,卻未料這位大人與那女仵作來了,我躲在柴房等他二人一走才出來,卻不想……”懊悔也是為時已晚,若非做賊心虛,他哪至於去鄒家惹了這身事兒來。

陳狀元所言與衛驤所想分毫不差,隻是還有一事他有疑問,“人死的前一日,你去鄒家做什麼?”

陳狀元神色忽閃,支支吾吾,“我,我……”

廖向征是個急性子,“說啊!”

“我……”陳狀元仍是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你與她苟且去了。”

衛驤寡言少語,可一開口就駭死個人,廖向征被這他一句嚇得連咳了幾聲,這回是真的了。

“你知曉那日恰鄒仕軒直宿①,便偷摸著上了山去了鄒家,可正當你二人雲雨之時,鄒仕軒卻突然回來,情急之下你翻窗躲於後院,彼時你還未來得及穿上衣物,藏匿時才被後院的荊棘所傷,說得可對?”衛驤猶親眼所見般,細微之處也叫他說得生動。

眾人嘩然,看著陳狀元的神色都變了。

尹姝眸光豁然,如此就說得通了,不是荊棘刺破了他衣袍,分明是他赤著身!這才輕易留下了傷痕。

陳狀元憋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自昨日起他就見到了衛驤的厲害,哪是他能耍心思的,衛驤說的分毫不差,他不得不承認,“是——”

“好你個陳狀元!”此事不堪入耳,廖向征氣得瞪眼,“簡直敗化傷風!她……她那稚兒也在屋內,你竟然也——”

竟也做得出來這種事!

陳狀元明白廖向征要說什麼,可他即是再色膽迷天,也做不出這等事兒來,“她兒子不在屋內,那日被她送至婆母家中了。”

“你,你還有理了不成?”廖向征擺擺手,不想再以此小事與他爭辯,“鄒家人死的那日,你又在何處?可有人證!”

“我白日賣肉,夜裡殺紅②去了。買肉的皆可為我作證,我從未踏出過鋪子半步,夜裡又有我那學徒在側,他可為我作證,是我二人在家中院子裡殺紅,我夜裡隻睡了三兩個時辰便又起身去鋪子了。”

“自那日至昨日,你再未去過鄒家?”

“從未!”陳狀元生怕諸位不信,比了三指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我不得好死,半身殘廢,斷子絕孫,此生——”

“好了好了。”廖向征打斷他這話,如今他也不必等老天來收,“你也是自食惡果。”

廖向征差人去尋那位學徒問話了。人帶回來了,說得倒是有理有據,與陳狀元口中的並未出入,不過也終究是其一麵之詞,真凶未歸案,陳狀元亦有嫌疑,再則他和奸罪已坐實,八十杖無可逃脫,便先將其收押至司獄中,亦遣散了眾人。

原以為有了進展,卻不想兜兜轉轉又回了原地,陳狀元雖認了與鄒林氏的私情,可凶手還未有眉目。

劉豫訕訕,“衛主事,那你看……”

衛驤拂了一眼,“後日一早我便要離開遼陽,這案子需得今明兩日了斷,走前我需將命案上至山東刑部清吏司中。”

“這麼急?”劉豫也始料未及,“不說是待到月中嗎?”衛驤何時走,他自是無權乾涉,隻是今明兩日破案屬實犯難。

“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尹姝才踏出門檻,便聽到了他的這番話。

他要走了?

她想過他會走,卻未想到這般快。

可再想想,這與自己何乾,走了她倒也鬆快,不必日日提心吊膽。心中豁然,她便自顧往經曆司後院去了。

堂外的身影隱於轉角,衛驤才收回目光,“那尹姝是遼陽人士?”

話鋒一轉,竟還說到了她身上,劉豫倒是不知這等細事,廖向征倒是一股腦兒道出:“下官見過其路引,籍貫是遼陽。”

“嗯。”衛驤也並非揪著細問,“她倒是不錯,若劉副使好生教導也能成一番氣候。”

“衛主事說得即是。”劉豫笑意和善,“姑娘家能如此更是不易。”

衛驤眉睫蔭掩著眼中的虛光,“隻是一姑娘拋頭露麵終究不妥。”

劉豫聽罷歎了聲,“她也是身不由己,爹娘早亡,是祖母帶養大的,她一人做這賤差養著家呢。”

衛驤再一回望向堂外,隻是眼眸的虛光淡了些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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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司西院臨著殮房,東側卻是幾間廂房,尹姝來過,輕車熟路。

她走到一間廂房外敲了敲門,屋內有了動靜,“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