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過後，長煙和景湛有一小段時間沒有再見麵。

自從景老夫人開始稱病，侯府上下就都被景湛交給了蔡管家來打點安排。

蔡管家這些天日日為著新年送禮的事情跟在景湛身後，長煙從卓遠那裡聽了一耳朵，但沒怎麼放在心上。

在卓遠這裡學習醫術是長煙心情最平靜的時候，她隻用去思考這些藥材的毒性和藥性，不必為了過去和將來的事情多慮。

困惑的時候長煙會摸摸她手腕上的佛珠，她在明榆廬聞著藥香，身心也仿佛被撫慰。

卓遠的徒弟名叫阿項，比長煙要大上幾歲，自從長煙拜卓遠為師之後他就開始叫長煙小師妹。

他說自己不算聰明，被卓遠教了幾年也還是個藥童，沒有獨自出診的能力，就隻能跟在卓遠身邊做些打雜的活兒。

不過他覺得長煙這麼聰明，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能學有所成，“誒小師妹，我還沒問你呢，你是為什麼學醫？以前師父問過我這個問題，我那會兒說為了給母親治病，不過還沒等我學成，母親就先一步離開我，從那之後我就一直跟著師父了。”

長煙寬慰了她阿項幾句又輕笑著說：“能否學有所成並非我真正關心的，我隻是覺得學些東西能讓自己不那麼寂寞罷了，找一點兒存活在這世上的理由。”

上一世的長煙報完仇之後就仿佛行屍走肉，她失去了目標，耳邊隻剩那些仇人們臨死前對她的怨恨與詛咒。

她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可能後悔，但是和景湛分開的那段時間裡，她每夜都在做噩夢。

長煙對封遲說她這段時間心神不寧，想稍微休息一段時間養養身子，可封遲卻笑著說不行，“愛妃，你忘了下個月就是父皇的生辰，你還得在旁邊幫我打點把關呢，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好，你知道的。”

太子府上下這些年都是長煙管理，沒有她說不想乾就不敢乾的道理。

封遲總是用一些瑣碎的小事霸占長煙的時間，他或許知道長煙對他好不過是因為他的身份，但是生在帝王家的人就是這樣，不僅需要絕對的服從，還需要她全部的愛。

長煙被日複一日的府內事物蹉跎著，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做她真正感興趣的事情，仿佛被泥潭拖住了四肢，越想逃離就淪陷得越深。

阿項總覺得眼前的少女相比起其他同齡人實在是過於深沉了，就連他都比她要多了幾分活力。

“你這樣也太消極啦，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能讓你開心起來，不過看了那麼多生離死彆，能活在這世上就很好了，你覺得呢？”

“你說得對。”

對於長煙來說，阿項的安慰簡單卻有用。

她以前在複完仇之後就開始不知為何而活，但現在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就不會再渾渾噩噩消磨蹉跎。

長煙這邊還在看阿項抓藥，蓮凡突然來了明榆廬，看見長煙的時候她露出笑容走到長煙麵前說：“長姑娘，萱姑娘來侯府做客，現在正在老夫人那裡，老夫人說你和萱姑娘年紀相仿，本該是要好的朋友，但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請你去靜寧居吃點心呢。”

阿項看了眼長煙，長煙不緊不慢地把手裡的藥櫃放回抽屜裡，語氣平淡地問蓮凡：“景老夫人又是從何得知我和張含萱有誤會的？既然有誤會，那也是我和張含萱之間的事情，景老夫人把我叫過去，莫非是想問責？”

蓮凡被長煙這幾個問題問得啞口無言，她記得以前讓長煙去靜寧居的時候長煙都是安靜點頭，乖乖跟著她走，怎麼現在倒是不怎麼情願的樣子？莫不是現在有侯爺在後邊撐腰壯膽，所以愈發硬氣起來了？還有就是長煙現如今的氣度，總讓蓮凡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想到這裡，蓮凡好心提醒長煙：“長姑娘，老夫人畢竟是侯爺的母親，您若是不去的話可能不太好。”

“我沒說我不去啊。”長煙用方巾擦了擦手，從門邊的衣架取了披風給自己穿上，“帶路吧，蓮凡姑娘。”

阿項不懂這府裡的彎彎繞繞，探著腦袋看了會兒之後就繼續忙活手裡的事情。

卓遠突然叫了一聲阿項，他讓阿項去打聽一下今天侯爺有沒有出府，“如果遇見安杜的話就順便提一嘴剛剛的事情。”

“哦，知道了。”阿項不知道師父這樣做的用意，但他從來就不必想這些，聽安排做事就好。

長煙和蓮凡前往靜寧居的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蓮凡在想她要不要幫長煙一把，畢竟現在的長煙看起來不太好惹，如果張含萱又在長煙這裡吃了虧免不了要在老夫人麵前撒潑打滾，老夫人總是會為了麵子做一些對侯府不利的事情，雖然蓮凡是景老夫人的侍女，但她知道若是侯府出了什麼事兒，她這個做侍女的也免不了被波及。

隻是她這樣做也有可能會被指責為賣主，一時之間蓮凡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蓮凡還在那裡猶豫，長煙則是在心中比對著此時和前世的不同之處。

要放在以前，她根本就不會把這種擺明了是鴻門宴的事兒當作是洪水猛獸，儘管已經吃過教訓，長煙卻還是由衷希望自己的乖巧懂事能讓景老夫人和洛陽城裡那些貴女對她改觀。

然而乖巧換來的是欺淩，懂事的後果就是身不由己。

長煙醒悟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太子側妃，她什麼都做不到，隻能看著自己的身心逐漸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