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半朝政皆係於武安侯魏琰一人,小皇帝能有此旨意,多半也是魏琰的意思,這麼看來,安國公府算是與武安侯又近了一步。
老夫人恭敬的問,“侯爺,您可用過晚膳?要不,就在鄙府將就用些?”
這是想結交的意思。
雖然她們明知魏琰一向獨來獨往,從不結黨營私。
魏琰不作聲,沈染衣捧了一盞剛泡好的君山毛尖,隻是還沒送到魏琰麵前,就先被付琳琅撞到了,滾燙的熱茶撒了一地。
付琳琅花容失色,趕緊拿絲帕為沈染衣擦拭。
“沒事。”
沈染衣麵無波瀾,將燙紅的手藏在袖中。
這茶終究沒遞過去。
魏琰沉眉,“不必費心了,本侯還有要事在身。”
老夫人與安國公迅速讓開一條路。
但前來宣旨的不止魏琰一人,還有司禮監的高內侍。
安國公從袖中拿出一隻錢袋,不著痕跡地塞到高內侍手中,“辛苦高公公前來宣旨,往後我家這一對兒便勞高公公多多照拂了。”
高內侍生得眉目和善,左右是喜事,便接了對方的錢袋子,“那是自然,哦對,明玉殿下還托咱家帶了禮物,要送於沈姑娘呢。”
說罷,身後的小太監捧了一隻檀木盒子送到沈染衣麵前。
沈染衣麵色微僵,好在老夫人於安國公並未覺出端倪,便硬著頭皮接下謝恩。
一行人又嘩啦啦地簇擁著魏琰等人離開。
魏琰走時,隱約察覺有到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回頭果不其然,內院一處閣樓,菱格窗輕微晃動。
顧蘭枝又一次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偷看,矮身蜷縮在窗下。
魏琰薄唇微勾,黑眸猶如深不見底的潭水。
短暫的交鋒並未引起國公府眾人注意,送走了魏琰,老夫人已無心用膳,“宴哥兒,一會兒記得給染衣拿些膏藥,女兒家的手若是留了疤,便不好看了。”
付宴清與沈染衣對視一眼,點頭應是。
這次老夫人沒有心情再做媒,回院後默默進了佛堂。
萬嬤嬤歎息,“若非四爺早逝,如今我們與武安侯的關係,興許還能更近一步。”
“斯人已逝,說再多,也是無用功了。”
老夫人雙手合十,低聲念經。
一遍又一遍的經文仿佛能穿透一切隔閡,入了顧蘭枝的夢。
……
漆黑長夜裡,顧蘭枝提著一盞宮燈,於宮徑內穿梭,跌跌撞撞摸索著出路。
不遠處宮牆內,沉重的木魚一聲聲敲打在人心頭,夾雜著錦衣衛的喊殺聲,與宮女太監的尖叫交織一處,聽得人頭皮發麻。
顧蘭枝哭著尋找出路,明知無處可逃了,依舊不敢鬆懈。
跑啊跑,跑掉了一隻鑲著兔毛的繡鞋。
那是及笄時,阿娘為她親手納的新鞋。
顧蘭枝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躲進了一處深山,遇到了她這輩子都難以忘懷之人。
或許是上天不願再施舍她片刻溫存,畫麵陡然一轉,她又出現在一艘商船上,沿著運河逃到了金陵。
恍恍惚惚的,她想起來,自己曾在金陵當了一年的奴婢苟且偷生。
再然後……
她也不記得發生過什麼,隻記得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
暮雲沉沉,暴雨傾盆。
她就這樣靜靜躺在懸崖邊上,聽著泥土裡傳來的轟隆聲。
錦衣衛又來了。
求生的意誌在此刻無比強烈,顧蘭枝逼著自己醒過來,逃離眼前的萬丈深淵。
就在她轉身刹那,有雨水混合著鮮血一路蔓延到她腳下,慢慢的,染紅了她素白的裙裾。
天際轟然炸響一道驚雷,電閃雷鳴間,一柄鑾金錯銀繡春刀赫然橫在她的脖頸上。
眼前的男人渾身浴血,宛若修羅。
顧蘭枝猛地驚醒。
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無數黑雲四處奔襲,將整個上京城籠罩其中,驟然砸落的雨點與交織的雷鳴,無不令她心驚膽戰。
歇在耳房的半夏聽到雷鳴陣陣,想到顧蘭枝極度恐懼雷雨夜,忙披衣下榻。
“姑娘彆害怕,我這就來了!姑……”
看到門口佇立的高大身影,半夏的聲音戛然而止,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世、世子?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