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蘭枝回到屋裡,把玩著手中的瓷瓶,再次展顏笑開。
半夏不明白,“姑娘,您為何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告訴世子,您就是當初燕山上救過他的人,還怕往後這府裡無人替您撐腰嗎?”
顧蘭枝撫著鬢發,笑容略含苦澀,
“三年過去了,他心裡是否還有我,我並不清楚,冒然相告,恐怕他很難接受我如今的身份。”
她隻能用儘手段,投其所好,以求在他心裡留下一點痕跡。
“方才你也看到了,他雖對我有欣賞之意,卻始終保持距離,多半心有芥蒂,我還得再試探試探。”
試探付宴清對她還有多少情義。
若草率相認,萬一付宴清接受不了她流落青樓的事實,反棄了她,迎接她的是滿盤皆輸。
顧蘭枝不敢賭。
還是再緩緩。
半夏憂心忡忡,“隻怕等不到那時候,沈老夫人就將沈大姑娘許給世子為妻了。”
顧蘭枝原本的勢在必得略有動搖。
“算了,想這麼多也沒用,走一步看一步。”
今夜注定是個無眠夜,不僅顧蘭枝輾轉反側,皇城內同樣有人夜不能寐。
高內侍回宮複命,小皇帝趙秀正端坐在禦案前沉思。
“你說……她是不是猜到了?”
趙秀如今隻有十二歲,身材卻較同齡人高大些許,稚氣的麵龐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穩重。
高內侍回憶起沈染衣當時的神情,小心翼翼答道,
“眾所周知,明玉殿下與沈姑娘不算十分親近,這刻意送禮,又由老奴出麵……以沈姑娘的聰慧,想必是猜到了。”
趙秀一臉懊惱,“這樣吧,你派人去與明玉通口氣,再將這禮送到各個伴讀府上,如此一來,她應當不會懷疑朕了。”
之前他也賞賜過沈染衣不少東西,但最後這些東西總會變著法兒的回到他或明玉手上。
高內侍哈腰應是,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魏琰闊步而來。
“舅舅,”趙秀回過神,忙起身相迎,“這麼晚了,舅舅有何要事?”
魏琰並未因趙秀客氣而倨傲,反倒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禮,“臣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應允。”
*
顧蘭枝到了後半夜才入睡,睡下不足兩個時辰便又起來,正要差半夏去集市采買一匹上好的繡布,一麵生的小廝匆匆而來,獻上一匹軟緞。
料到付晏清大清早派人來是為避嫌,顧蘭枝也沒說什麼,拿過軟緞細細丈量。
又過了會兒,春雨秋霞來了,身後跟著幾個粗使嬤嬤,合力抬著一張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書案進來。
緊跟著,還有兩張蒲團並一套文房四寶。
春雨笑道,“昨兒個準備得倉促,許多物件尚未備齊,多虧今早世子爺提醒,老夫人才想起這茬,從世子爺屋裡頭勻了一套書案出來,您且將就著用,怠慢之處,蘭姑娘莫怪。”
昨夜中秋家宴鬨得不愉快,老夫人心裡有愧,今早付晏清點了兩句,她便就坡下驢,將東西送來做人情。
老夫人是何心思,顧蘭枝已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這心思,有付晏清那一份。
顧蘭枝麵上客氣,心裡已開了花,“多謝老夫人與世子爺掛念。”
說罷,將準備拿去采買繡布的銀錢分了下去,雖不多,每人還能得兩顆銀稞子。
春雨秋霞幾人接過道了謝,福身退了出去。
她們一走,顧蘭枝唇邊笑意愈深,趕忙催促半夏將繡布拿來,平攤在書案上,提筆幾次欲下,又怕損了這上好的軟緞,遂又取了幾張紙繼續練字。
練到興起,聽到外頭春雨秋霞的聲音,“姑娘,您來了。”
口中的姑娘自是沈染衣了。
顧蘭枝飛快將紙張藏到蒲團下,剛藏好,沈染衣款款而來。
環顧一圈屋內的陳設,沈染衣便注意到了麵前這套書案,以及妝奩前來不及收好的瓷瓶。
那瓷瓶她也有一隻,是昨夜付晏清送來的。
淺碧張了張嘴,“這不是……”
被沈染衣一個眼神製止。
顧蘭枝起身迎了上去,“沈姑娘。”
“不必客氣,我隻是過來看看。”談笑間,沈染衣將原本要拿出來的藥膏塞回袖袋裡,“昨兒個夜裡睡得可好?習慣嗎?”
顧蘭枝心頭五味雜陳,雖明白沈染衣對她並無惡意,可中間到底夾著一個付晏清,多少不自在。
“很好,承蒙老夫人與沈姑娘關照。”
顧蘭枝仔細端詳沈染衣的麵色,反問道,“倒是沈姑娘,是一夜未眠嗎?”
“這都被你瞧出來了。”
沈染衣撫著眼下的青黑,歎了口氣,“昨兒雨下了整夜,吵得人心煩,難以入睡。”
顧蘭枝的父親曾是太醫院院使,顧蘭枝跟著學過醫術,醫者講究望聞問切,隻需一眼她便看出沈染衣是心結導致的虛煩不眠,需得養血安神。
“沈姑娘不曾尋府醫瞧過嗎?”
沈染衣搖搖頭,“這麼多年習慣了,倒也無甚大礙,便未曾尋醫。”
顧蘭枝低眉思忖片刻,“我知道一劑補養安神的方子,沈姑娘不妨一試,興許有效。”
算是答謝沈染衣幾回相護。
顧蘭枝回到書案前,提筆寫了幾味藥,“這是酸棗仁湯,取炒製過的酸棗仁、並甘草、知母、茯苓、川穹這幾味藥一起煎煮飲水,注意避開每月那幾日,彆無禁忌。”
沈染衣將信將疑接了過來,與淺碧對視,彼此眼裡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蘭枝妹妹還學過醫?”
顧蘭枝莞爾,“談不上學過,隻是早年我也時常犯此病症,聽藥婆們說過這個法子,此法我試過了,調理失眠收效甚好,你若不放心,可請大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