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笑容更殷勤了,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侯爺,您怎麼有空來了?”
珠寶閣多是女子出入,若有男子,也是陪著自家夫人或姐妹,像魏琰這樣,自己來的男人,極少見。
付晏清頷首示意,“侯爺。”
顧蘭枝不得不跟著停下腳步,低頭福了福身。
魏琰原本沒注意這兩人,見是付晏清,鋒銳的目光掃過他身旁的女子,薄唇微勾,“世子好雅興。”
沒有絲毫避諱,上下打量了顧蘭枝一眼,“瞧著有些麵生,不知是哪家姑娘?”
魏琰很少與人搭話,猝不及防的詢問,叫付晏清怔愣片刻,隨口道,“隻是家中的遠房表妹。”
原以為談話就此結束,沒成想魏琰來了興趣,劍眉略一上挑,“哦?是那位姓薛的,還是……姓顧?”
藏在帷帽之下,顧蘭枝臉色霎時慘白一片。
除了中秋家宴那次,遠遠瞧見過一眼,之後顧蘭枝從未在人前露麵,老夫人也沒跟外人提過顧蘭枝的存在。
魏琰如何知她姓顧?
難道,已經認出她了?
付晏清同樣麵色凝重,“侯爺說笑了,府裡的表妹左右就是那幾位。”
他沒有否認,也沒承認,回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是嗎?”魏琰明顯不信,“不知有哪幾位?”
話是問付晏清的,眼睛卻一刻都未從顧蘭枝身上挪開。
付晏清側身,將人藏在身後,“府中女眷甚多,一時也數不清。”
半晌,魏琰喉中發出一聲輕笑,“本侯隨口一問,不必緊張。”
語罷,拍了拍付晏清的肩頭,五指驟然收緊。
習武之人的力道,不容小覷,付晏清悶哼一聲,勉強穩住身形。
顧蘭枝的心也隨之一緊,抬手攙住他,“表哥……”
付晏清製止她,不希望她再說話,免得引人懷疑。
在顧蘭枝焦急擔憂的目光下,魏琰鬆開手,揚長而去。
等人進了珠寶閣,那股駭人的氣勢徹底消散,顧蘭枝高懸的心終於落下,這才發覺後背已香汗淋漓。
真是出門沒看黃曆,撞上煞神了。
兩人沒了繼續逛的心情,一路沉默無言。
閣樓上,魏琰回眸看去,狹長的瑞鳳眼漸漸眯起,泛著一絲戾氣。
旁邊掌櫃渾身顫抖,“侯、侯爺饒命,都是小的疏忽,那對紅翡翠小的這就派人取回來!”
一想到因為小廝疏忽,將侯爺收藏的寶貝拿出來賣,掌櫃又氣又懼。
魏琰掃了眼櫃台,那一整套紅翡翠頭麵,唯獨缺了一對耳鐺。
“不必了。”
魏琰沉吟許久,隻說了三個字,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掌櫃終於鬆了口氣,擦拭額上的冷汗。
小廝惶恐之餘,又好奇問,“掌櫃的,這紅翡翠是有什麼來曆嗎?”
不提還好,一提掌櫃更加來氣,抬手一記暴栗敲在小廝頭上,
“還有臉問?你差點害死整個珠寶閣,你知不知道!”
小廝委屈極了,他就是清點庫房時瞧見了這套紅翡翠頭麵,成色極佳,樣式又頗為少見,這才把東西拿出來,哪曾想會惹惱了武安侯。
掌櫃揍了小廝一頓,才壓低聲,“尋常人家哪裡用得起這般好的紅翡翠?那可是先帝寵妃,當今陛下的生母,柔妃娘娘遺物!”
小廝一雙眼瞪得極大,不由兩股戰戰,
“柔、柔妃娘娘……”
世人皆知,魏琰封爵前,曾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後來妹妹入宮飛上枝頭,為先帝誕下一子。
然好景不長,三年前的風雨夜,柔妃猝然病逝,緊接著皇帝駕崩,一夜之間,皇城嘩變,血流成河。
當時還是錦衣衛指揮使的魏琰聞訊,千裡奔襲,血洗叛軍,又以鐵血手腕斬殺百官,最終扶持親妹幼子,當時年僅九歲的趙秀登上帝位。
再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隻是關於柔妃,許多秘辛無人知曉,她的遺物便也收藏在魏琰名下的珠寶閣內。
哪知新來的小廝犯渾,把人家柔妃娘娘的遺物拿出來賣。
不過顧蘭枝本人壓根沒心情去管那些珠寶首飾,隻覺胸悶氣短,匆忙回到沁香閣。
該與付晏清道彆了,顧蘭枝猶豫半晌,終撩開帷帽,露出一張素臉。
未施粉黛,杏眸雪膚,獨獨遠山眉上缺了一角。
其實那一點缺陷,未能損及她半分美貌,可付晏清心就是莫名一緊,隨即歎聲,“對不起……”
顧蘭枝盈盈淺笑,“表哥今日陪我,已經不欠蘭枝什麼了。”
她總是這樣,溫柔識大體,不爭不搶,不吵不鬨。
付晏清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拎進去,轉身看著紫檀嵌八寶梳妝台上,擱著一盒螺子黛。
心念一動,“蘭枝,你坐下。”
顧蘭枝不明所以,還是乖乖就坐。
付晏清親自摘下她的帷帽,放至一旁的鼓凳上,執梳為她攏起散亂的青絲。
這還是頭一遭,有男人為顧蘭枝梳頭。
望著銅鏡裡動作笨拙,神情卻格外專注的付晏清,恍惚間,讓她有了歲月靜好的錯覺。
“表哥,這些事,還是讓半夏來做吧。”
付晏清搖頭,“琳琅犯了錯,自該我這做兄長的彌補。”
說話間,用新買的玉簪挽出了一個鬆鬆垮垮的發髻,趁著顧蘭枝愣神,他拿起螺子黛,為她細細勾勒眉線。
比起挽發,描眉的動作熟練許多。
顧蘭枝滿心滿眼的笑,漸漸也放開了,打趣他,“表哥定是為很多人描過眉吧?”
付晏清動作一頓,坦然道,“……沒有。”
顧蘭枝又笑了,不管真假與否,至少這一刻,她是打心眼裡歡喜。
隻是她不知道,為她描眉前,付晏清曾畫過無數次孟蘭月的畫像。
一顰一笑,一筆一劃,全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