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不考慮。”
“司機在來的路上。”席淵平複下情緒,說道:“行李收拾好了?”
被果斷拒絕後,紀星眠肉眼可見蔫了下來。如果頭頂有耳朵,怕是也耷拉了下去。
他眼睫下垂,淡色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失落地問道:“席先生為什麼突然想讓我搬出去?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
席淵:“不是。”
“那如果一定要我搬走,可以給我一個能接受的理由嗎?”
紀星眠小聲問:“比如因為席先生的病?”
席淵想了想,是該給一個理由,但如果按紀星眠說的點頭,紀星眠肯定會順著話說幫他治病,結果是又繞進“貼貼治病方案”的圈裡沒完沒了。
最終席淵委婉地說道:“我喜歡安靜。”
除了個彆時間,彆墅裡大多數時候隻有陳叔一個人,可以佐證喜歡安靜這一點。
紀星眠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加上十分出色的相貌,總能通過短時間的接觸輕易博得他人的好感,自從他來了彆墅,平時寂靜冷清的彆墅多了不少歡聲笑語。
重生前的記憶裡,席淵不止一次看見彆墅的阿姨和紀星眠交談甚歡,笑得合不攏嘴,甚至還有陳叔,一向嚴肅刻板的臉都舒展開來。
席淵其實並不反感這種變化,但他重生了。
如果紀星眠說他可以安靜,那席淵就可以說沒必要,反而給兩個人增加心理負擔,如果真想報答,就等以後去席氏報答,順勢把啞口無言的紀星眠送走。
席淵內心預演了一遍,這個理由雖然有漏洞,但司機已經在樓下,隻要把紀星眠暫時架起來就好,等過個十分鐘,紀星眠想到了反駁的話也晚了。
他淡定地看向紀星眠。
誰知對方一點都不按套路出牌。
紀星眠微微睜大眼,熬了一宿的眼似乎更紅了一點,濃密卷翹的長睫顫動,低聲說道:“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席淵稍稍放鬆。
“席先生是要結婚了嗎?我住這裡,確實不太方便,你的未婚妻會介意的吧。”
嗯?
席淵眉頭動了動,他有未婚妻他怎麼不知道?
“席先生對未婚妻真好,做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我真羨慕她。”
席淵:“我沒——”
紀星眠垂眸,眼眶越來越紅,輕聲說:“沒關係的席先生,我沒事,父親去世了,爺爺也去世了,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你的未婚妻更重要,我不過是和席先生認識八年而已,算不上什麼。”
席淵:“……”他怎麼越聽越不對勁?
“我隻希望席先生過得開心,如果我離開這裡,能讓大家更開心,能讓席先生不為難……”
“停。”
席淵眉頭蹙起,看著紀星眠說道:“我沒有結婚的打算,也沒有未婚妻。”
紀星眠抬頭,驚喜地看向席淵,剛張了張口,又想起什麼,重新落寞下去,眼底盈著一層薄薄的水色:“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
席淵眼皮一跳。
“都怪我不好,明明隻是在席先生身邊就很好了,我卻總是不滿足,總想為席先生做點什麼,卻什麼都沒做好,反而讓席先生厭惡,都是我的錯。”
“就像昨天晚上,我擔心席先生是不是生病了,半夜會不會有什麼事需要幫忙,沒經過席先生的允許就在房門口呆了一晚上,沒想到會不小心碰到席先生。”
紀星眠喃喃著,語氣懊惱不已:“早知道這樣,我昨晚就應該摔在地上,隻要沒讓席先生討厭……”
“……”
席淵總算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發小沈飛白,會因為一個交往不到一天的女友躲進他家,也明白了沈飛白口中的綠茶,到底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生物。
“隻是換個地方住。”怎麼像是天塌了?
席淵頭疼地看著紀星眠,青年垂下頭,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沮喪,宛如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狗。
聽見動靜的陳叔一上來就聽見紀星眠的話,望著兩人對峙的畫麵欲言又止。
席淵正好收到了司機到達的短信,他看了眼上樓的陳叔,沒有再和紀星眠掰扯的心思,說道:“陳叔,去幫他收拾東西吧。”
陳叔想勸的心思見席淵發了話頓時歇了,同情地看向紀星眠。席少爺雖然偶爾會心軟,但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向來不會輕易更改。
“紀少,我們去房間?”
紀星眠直勾勾望著席淵,黑眸如濃稠的夜色。
他垂下眼簾,遮掩眸底溢出的晦澀,片刻後,又重新揚起笑容,和陳叔說:“陳叔,我有點事情想和席先生說,可以等我十分鐘嗎?”
儘管是笑著的,但看著十分勉強。
“好。”陳叔心疼地應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席少爺會想讓人搬走,陳叔自認見識過很多人居心叵測的人,有點識人的能力。
他看得出紀星眠是在真正關心席淵,不僅費心早早起來煮養生茶做營養餐,還會主動和他打聽席少爺的喜好,更是時刻關心席少爺的身體。譬如憂心席少爺常年忙工作不按時吃飯,會得胃病。
陳叔的年齡快上來了,有些事力不從心,巴不得從小看著長大的席少爺身邊有貼心的人,自然不想讓紀星眠走。
席淵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陳叔就同意了,他無奈地看了眼陳叔。
陳叔朝他笑了笑,轉身下了樓。
紀星眠鬆了口氣,在心底感謝了下陳叔,轉頭看向席淵,“席先生,我要說的話可能不適合在這裡談,不如我們進去聊吧。”
話說到這份上,席淵讓開身體,看著紀星眠進房間。
席淵的房間是彆墅裡的主臥,寬敞明亮,大露台灑落一片明媚陽光,隻是裝潢布置十分簡約,黑白灰充斥著整個空間。
紀星眠沒有左右亂看,很規矩地坐在一旁的座椅,沒有再像剛剛那般故作可憐,而是看向席淵,認真道:“席先生,我不願意走。”
不等席淵開口,紀星眠繼續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我‘碰瓷’你,你把我撿回家。”
說起往事,紀星眠淡淡笑了笑,眉眼柔和許多。
“那是我故意的。”
話一出口,席淵似有所覺,詫異地看向紀星眠。
紀星眠深吸一口氣,開誠布公,先簡短地敘述了一遍當年為何會在席氏大樓附近的前因後果,紀父自殺的疑點,又坦然承認在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想過利用席淵,承認這次住進席淵家裡也是早有預謀,承認那次在外麵也並非偶遇。
“小時候我接近席先生的目的是不單純,但八年裡,我早就相信席先生不是那樣的人,和我父親的死沒有關係,這次我接近你,也不全是因為想尋找真相,我昨晚說想報答席先生不是假話。”
紀星眠平靜地敘述著,眼也不眨望著席淵,看似鎮定自若,緊握成拳微微顫動的手,卻暴-露了主人的真實情緒。
“我本來想查清楚再告訴席先生這些,畢竟事關您的家人,您的公司,也因為我太懦弱了,這些事太不堪,我怕說了之後,會影響席先生對我的看法,我不想失去和席先生接觸、報答席先生的機會。”
青年字字懇切,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嚴肅。
紀星眠忽然自嘲地笑了下,嗓音微啞,“隻是沒想到還沒說,席先生就想讓我走了。”
語畢,紀星眠小心翼翼地望著席淵,眼眸裡滿是祈求:“讓我留下好嗎?”
席淵微怔,沒想到紀星眠居然肯和盤托出,畢竟從紀星眠的角度看,他或許會是紀星眠的仇人之一。就算不是仇人,站在仇人那一邊的可能性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