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隼離開大本營的第七天,雪還在下。
“要我說,肯定是老洪看錯了,這麼大的雪,氣象中心不會不報。”鄭勳走在隊伍最後,把鐵鍋抱在懷裡,生怕鍋被凍著一樣。
洪展的胡子上沾滿雪花,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不聲不響地跟著隊伍前進。
“我才不信老洪會看錯,”小辮子孫銘說,“一定是氣象中心的預報有誤。”
“不可能。”鄭勳十分篤定。
孫銘嘟囔:“他們也是人工預測,人哪兒有不出錯的時候。”
鄭勳搖著頭說:“氣象中心的準確率高到離譜,十幾年來從沒出過岔子。”
“萬一呢?”
“那我跟你姓!”
“好兒子!”孫銘嬉皮笑臉,說完就溜。
“反了你!有種彆跑!站住!”鄭勳追上去抬腳就踹。
“晚上連夜趕路,不歇了。”沈驍走在隊伍最前,頭也沒回地說。
打鬨的二人立刻停手,齊聲問:“為啥!”
“看你倆精神頭這麼好,”沈驍說,“應該沒有休息的必要。”
鄭勳和孫銘交換眼神,乖乖歸隊。
“老洪不會看錯。”沈驍腳步沒停,轉身看了江萊一眼,“雪越來越大了,都專心點,走快些,爭取天黑前到子母樹。”
驚蟄咬住江萊的袖子,露出幽怨的眼神:他又在看你,今天第幾次了?
江萊沒搭理大狗,緊跟著隊伍。
驚蟄不依不饒,用身體一側擋住江萊:你不覺得這幾天隊伍越走越快了嗎?沈驍明顯故意的,他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扮豬吃虎,還是真的弱不禁風。
江萊無視驚蟄的嘮叨,心想這狗子哪裡學的這麼多詞。
“驚蟄今天咋了?這麼興奮。”孫銘和江萊並行,問道。
“估計想玩雪。”江萊敷衍過去,“子母樹,是哪裡?”
“是獵人在冰霜密林的臨時落腳點之一,很高很大的樹,遠遠就能瞧見。”孫銘解釋道,“像我們這種橫穿密林回曙光基地的隊伍,都繞不開子母樹,在那兒經常能遇到其他隊伍,運氣好了還能蹭吃蹭喝。”
江萊假裝恍然大悟的點頭。
她當然知道子母樹,這個地點有段時間一直掛在基地報紙上,那是一則獎金極高的懸賞公告,懸賞目標是子母樹附近的泥沼怪。
泥沼怪沒有固定形態,本體是一團延展性極好的膠質生物,這種怪物大部分時間都在休眠,它將自己的身體與大地融合,哪怕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也很難在地上分辨出泥沼怪。
休眠期的泥沼怪完全無害,安靜的就像真的土地一樣,人甚至可以放心的從它身上踩過去,這種休眠會持續數年,直到它再次進入生長期。
生長期的泥沼怪可以用恐怖二字形容,它潛藏在地下,把自己的身體延展到最大麵積,就像一個隨處移動的大網,表麵看上去和密林內的地麵毫無分彆,實際上卻軟的如同沼澤,任何陷入其中的生命都難以逃脫,隻能眼看著自己被緩緩吞噬。
當時那隻被懸賞的泥沼怪正處於生長期,它活躍在子母樹附近,來這裡歇腳的獵人小隊無疑是送上門的美餐,等大家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時候,那隻泥沼怪已經被養成了巨型怪物,延展半徑之長幾乎就要觸碰到大本營,由於它體型實在太大,又善於偽裝,獵人們很難消滅它,派出去的隊伍要麼空手而歸,要麼有去無回。
泥沼怪的危險等級也一路攀升,跳過高級怪,直接從普通升級為稀有。
這才有了後來的高額懸賞。
獵隼小隊一路未曾歇息,終於在黑夜徹底降臨之前到達目的地。
即便多次在報紙上看到“子母樹”這三個字,但當江萊親自站在樹下的時候,還是和所有第一次看到此景的人一樣,被壓倒性的力量所折服,驚歎於大自然的造物。
兩棵樹,一大一小,大的那棵堪稱巨樹,樹齡久到不可考,它根深葉茂,樹冠參天,樹乾直徑超過二十米,五十個人圍成圈都不一定能抱住,部分樹心隨著時間逐漸腐敗,自下而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樹洞,像是在巨樹的樹乾上挖了一個房間一樣,另一棵同品種的“小”樹就在這個房間中抽枝發芽。
“小”樹其實並不小,高度甚至能超過冰霜密林裡絕大部分樹木,但在巨樹麵前,它就像一個被母親環抱在懷中的嬰兒。
子母樹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獵隼隊員們對子母樹習以為常,他們趕了一天路,此時此刻完全沒有感慨壯觀景象的力氣,隻想找個地方躺平,喝點水吃吃東西,於是接二連三繞過“子”樹,奔向“母”樹的懷抱深處,一個個像是發現新大陸的探險家,跑得飛快。
隻有沈驍放緩腳步,站在洞口等江萊。
她抬頭望著“母”樹,目光專注而虔誠,看了好一會兒。
沈驍也沒催,他順著江萊的目光往上看,除了繁密的枝丫外,似乎什麼都看不到。
發現沈驍在等自己,江萊收回目光,笑道:“沈隊長體力真好,走了這麼久,竟然還有興致陪我看樹。”
“你才是讓人意外,”沈驍依然望著巨樹,“一周前剛進小隊的時候,走兩步就喘的不行,今天竟然能堅持到現在。”
“沒辦法,我又不認路,深山野林哪敢掉隊,硬著頭皮走唄。”
“隊員進步神速,作為隊長,我很欣慰。”
“臨時隊員。”江萊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