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介紹過膳房的用處之後，管事站到門邊道，“貴妃壽宴可不比你們的食肆，隨便做做便拿出去賣了。須拿出你們的當家本領來，精求細致，才好爭得這十中選五的席位。懂了嗎？”

眾人應聲頜首。“這便開始吧。”管事的吩咐四下，大家也隨之動起。處理食材，生火引灶，膳房內有序地忙碌起來。

許昭昭的素魚翅重點在吊湯，待分配來的雜役收拾好食材，她隻需看好時辰和火候即可，這就比彆人多了些閒暇時間。

張望間，她發現除了幫廚的雜役，夥房內還遊走著幾個手持薄冊的小役，對著其中幾個爐灶仔細記錄著什麼。

許昭昭微微蹙眉，此時手邊鍋裡的湯也漸漸沸騰起來，許昭昭將目光又落回灶上，小心地調整著火候。

管事的站在門邊監督四下，一名小役至其身側耳語一番。管事的轉身往入膳房內，徑直走到一爐灶前道，

“你是鄭家鋪子的？”

爐灶前的人正在焯水，聞聲擦擦額頭的汗，回應道，“正是草民。”

管事的瞥去一眼道，“熄了火，這就回吧。”

鄭家掌櫃不由一愣，指向灶邊道，“這......這白炸雞還沒有做完呢......怎就要熄火了？”

管事的支起腰板道，“隻焯水一道，便就不乾淨。看看那肉沫子，都浸到食材裡去了，怎可呈於壽宴？”

鄭家掌櫃望去鍋中，又解釋幾番，卻都被管事的給駁了回來。

最後鄭家掌櫃將圍裙卸下，往地上重重一置道，

“我就知道，沒有白來的好事！以為入了行會總能有些好處，最後還不是要看誰的禮厚！我拿出數月經營，原來卻隻夠進一趟尚食局的夥房！我看你們就是......”

鄭家掌櫃話未說完，人已經被數名小役拉扯出去。膳房中眾人停下手邊的活兒，紛紛往門口看過來。

管事又道，“今日本就是十中選五，定有去有留。我們尚食局就是來行甄選的差使，若再有人對判定不滿，吵嚷滋事，可休怪本官無情！”

許昭招深深提起一口氣，耳邊響起蕭澈的話，“若是不滿，就去改變，逞能泄憤全是無用。”便又繼續低頭挑揀手中的金絲瓜瓤。

幾炷香過去，管事的往來巡返，又指某家熬菜火候不夠，會致腹瀉，某家烹的肉膻氣甚重，廚藝不精......

最終呈到桌上的，隻剩七道。

待菜肴在桌麵擺齊，掌事的將尚食局的五位官員一一請上，又彎腰遞過食碟和筷子。

其中官職最大的李達落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他向餐桌掃去一眼，眉頭微緊道，“怎隻有七道？”

管事的滿臉堆笑，將前麵三道菜未被呈上的理由冠冕堂皇地複述了一番。

李達垂目思索片刻，並未多言。其他人見李達提起了筷子，也開始逐一嘗菜。

桌上自右往左，擺著的第一道是劉家的“盤兔”，是以細細的油麵絲盤於兔肉之上烹炸而成，一顆顆看起來玲瓏巧致，兔肉表麵金黃微焦，影影綽綽地包在麵絲裡麵，甚為誘人。

接著是一道“文思豆腐”，許昭昭微微點起腳尖望去，那豆腐被切得極細盤繞於碗中，看似還有筍絲、菌絲。要將菜絲切細不難，可若是要將豆腐切得那般細，沒有十年的功夫怕是學不來，定是錘煉許久的廚子才能出手的菜肴。

還有一道“酥不膩”，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烤鵪鶉，中間又配一層薄薄的酥皮，下麵蓋著些蛋黃的羹泥，食官們入口之後都揚眉頜首，不免令看客也想嘗上一口。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熙春樓的蓮花鴨簽。

凡是以“簽”字命名的菜肴，做法都比較類似。先是主料切絲，而後加蛋清調和成餡，再裹豬油麵皮卷成長筒蒸熟，最後入鍋炸脆改刀裝盤。熙春樓這道蓮花鴨簽則取精心處理過的鴨肉，幾經烹製最後炸好擺成蓮花狀。食材處理講究而不繁瑣，既有誠意又不張揚，看著就頗有幾分喜慶滋味。

到了許昭昭的素魚翅，李達放下筷子，問管事道，“這素魚翅，可是金絲瓜瓤？”

管事的呈上食箋，“回大人，正是。”

“這樣的做法倒是頭一次見。湯羹也算鮮美。隻是，一道高湯煮絲瓜，做得如此冠冕堂皇，未免有嘩眾取寵之嫌。”李達道。

許昭昭心中一驚，躊躇間，管事的上前幾步，對李達耳語了一番。

李達又垂目思索一番，對許昭昭道，“既貴妃的壽宴，自然是以貴妃的意見為重。這道菜的食材既已過勘驗，便就如此。”

說罷他又抬眼看看許昭昭，似欲再說些什麼，最終卻未再開口。

食官們商量片刻，最終公布了五道入選的菜，許昭昭的素魚翅和熙春樓的蓮花鴨簽在列，而劉家的盤兔和那道文思豆腐竟都落選了。除了那道酥不膩，剩下兩道蟠龍菜和百鳥朝鳳，在許昭昭看來都中規中矩，食材的形態雖顯隆重，但都是雞蛋、紅白肉，蘿卜青菜堆砌而成，除了雕工，似並無更多可取之處。

許昭昭暗自揣測，以世家之力，即使推自己派係的門麵，也應有更加風味精良的菜式呈上才是，而這隻有大店才請得起的雕刻師傅手中的菜，不才是真正的嘩眾取寵嗎？

回程的路上，許昭昭的心中頗多思量。

待一路走出宮門口，許昭昭回望甬道，眼神漸漸堅定起來，心中打定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