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頭發遮住蒼白的臉,破爛不整的病號服掛在瘦骨嶙峋的身體上,女人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黑色的眼瞳泡在絕望中,逐漸腐爛。
隱隱約約的哭聲溢出,然後如漲潮一般,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重,她完全失去控製,用腦袋撞擊牆壁,乾啞的嗓子不停冒出尖叫。
門鎖焦急地轉動,然後被猛烈地推開,醫生手裡的注射器閃過一道凜冽的光。
布娃娃掉在地上,凸出的眼球著地,死寂的餘光凝視著病床上扭曲的女人。
蘇慕站在窗前,看著走廊上疲憊又無奈的糯糯。
糯糯敲了敲窗,示意蘇慕去睡覺,蘇慕比了個手勢,讓她進來。
糯糯剛推開房門,就對上蘇慕那雙深棕色的眼睛。
蘇慕指著隔壁問,“她怎麼了?”
糯糯看著穿破黑夜的白牆,“女兒死去的場景在腦海中不斷重複”,她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幻覺,畢竟這是紮根於現實的悲劇。”
“她女兒怎麼死的?”
“布娃娃掉進了火車軌道上,她跑去撿,被火車軋死了。”這種平鋪直敘的講述方式透著無聲的悲鳴。
喉嚨像被冰塊堵住,蘇慕陷入沉默。
糯糯扯出一個笑容,對蘇慕說,“天快亮了。”
蘇慕回頭,高牆之外的天空,殘星墜落,月亮碎裂,晨曦破曉,不知不覺又熬過了一個黑夜。
糯糯的臉色映得蒼白無神,“我去拿藥”,她轉過身,雙腿發軟,腳下虛浮,倒在了冰冷的瓷磚上。
蘇慕抱不起她,光著腳跑到走廊上,大聲地喊,“醫生!醫生!醫生!”
小鈴鐺用力地揉眼睛,手握成拳頭敲打著堅實的窗,像被關在櫥窗裡的洋娃娃,無能為力。
“過度勞累”,女醫生眉眼間堆著心疼,緊皺的眉頭又很快舒展開來,彎下腰,對小鈴鐺說,“糯糯隻是過度勞累,隻要多休息,多睡覺就好了。”她摸了摸小鈴鐺的頭,擠出一個牽強笑,“小鈴鐺,彆擔心。”
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變得呆滯又空洞,她仰著頭,顫著聲將哭聲壓製在喉嚨裡,“姐姐,我的病根本就治不好是嗎?”,絕望殘忍地降臨在年輕的生命裡。
醫生避開女孩破碎的雙眸,沒有回答她,“糯糯不會離開你的,她說過的,要讓你聞到花香,嘗到糖果的甜味。”
淚滴墜落,小鈴鐺垂下頭,胡亂地擦拭,把眼睛揉得通紅。
蘇慕從糯糯的床邊離開,蹲在小鈴鐺麵前,“小鈴鐺,我們要說話算數的,要做全世界第一勇敢的人。”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對任何一個人說出這樣的話——“隻要活著,就彆放”。
小鈴鐺抬起頭,摟住蘇慕的脖子,傾斜著陷進她的懷裡。
糖果從口袋裡掉出來,小鈴鐺一顆都沒吃。
“胎兒酒精綜合征”,醫生說出一個直白的專有名詞,蘇慕立馬就明白了。
“小鈴鐺的媽媽是糯糯的親姐姐,孕期酗酒,小鈴鐺天生就失去了嗅覺和味覺”,醫生的視線在遠處失焦,她的聲音空蕩蕩的,抓不住希望,“小鈴鐺的病症還包括記憶力的衰退,總有那麼一天,她會把糯糯給忘了。”
一陣尖叫聲破窗而入,將沉默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