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夥房與下人們的住所挨在一起,這裡大概是整座賈府最不考究的地方了。高高的圍牆將下人們和主人分隔到兩個世界。這裡麵不像賈府,倒因為有股濃烈的食材氣息,像是煙火氣濃厚的普通人家。
月山和岑晚並沒進去,隻是透過洞開的院門往裡看。
“那個就是芸兒。”月山指向一個衣著單薄、身材清瘦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上穿著靛藍色的麻布衣服,已經洗得褪了色。袖管向上卷起,露出枯瘦的胳膊。
她背對著岑晚二人,將幾乎比自己腰肢還粗的圓木段搬到樁上,然後舉起那似乎要把她手腕壓斷的斧子,用力劈下。
芸兒沒注意到岑晚,可不代表彆人沒有,畢竟賈府最近來了幾位要短居的客人這個消息府上的老人都知道了,且留意著呢。
一個衣衫質地粗糙但同樣整潔的大媽率先和岑晚搭話:“這位小公子,找人嗎?”
岑晚禮貌答道:“不是,隻是路過罷了。正巧就看到那個小姑娘,小小年紀怎麼要做那麼重的活計?”
大媽順著岑晚的視線看到了芸兒,臉上頓時浮現出了鄙夷:“您說她啊,這小蹄子,喲!”大媽見岑晚麵上笑容淡了,忙止住了話頭,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諂媚道:“這丫頭啊,好像是青樓出來的,不乾淨。”
“哦?”岑晚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表示洗耳恭聽:“大娘你能給我講講是怎麼回事嗎?”
少有中年婦女能抵住岑晚乖巧的笑,那大媽也不例外,馬上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講起府裡的八卦。
“您知道柳夫人吧?當年柳夫人來到咱們賈府,那可真是風光無限。雖然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老爺也沒嫌棄她。”
從大媽的講述中,岑晚得知,這芸兒是柳夫人入府幾個月之後在外麵撿來的丫頭。說是撿來的,其他仆人卻無意中看到她拿著有醉夢坊標誌的胭脂,於是把她舉報給了老爺。可柳夫人心善,又一直很喜歡芸兒,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芸兒一直跟著柳夫人,雖然一直被府中其他下人暗暗瞧不起,背後嚼舌根,但物質生活還是很不錯的,柳夫人從沒虧待過她。
柳夫人去世後,賈老爺似乎為柳夫人魂魄糾纏不斷的事情困擾得很,也遷怒了柳夫人生前最喜歡的芸兒,把她發配到了夥房做苦工。
岑晚對這些八卦的可信度持保留意見,但這芸兒確實與柳夫人關係匪淺的事情算是敲定了,那鬨鬼的事情八成就是她做的。
沒有選擇白天和芸兒交流,岑晚還是決定捉賊拿贓,在自己處於優勢的時候與芸兒交涉。
中午賈儀再次設宴,美名其曰為各位客人壓驚。
“昨晚真是讓各位受驚了,我在這裡給各位賠罪。”賈儀假惺惺地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向幾人賠禮。
三人紛紛表示不礙事。
岑晚腹誹:這老登真是心狠手黑,如果自己不是被月山引了出去,就錯失最後調查梅園的機會了。
席上,岑晚提出自己明日需要出府置辦一點東西。
賈儀對此有些不快:“岑大師,這才剛剛來到我府中,為何這就要走啊?”
岑晚笑著安慰他:“賈大人此言差矣,岑某並非要離開,而是昨夜火事之後,情況生變,我需要準備一些更適合破局的法器。”
張道士在一旁插嘴:“這是自然,賈大人,昨夜這場火足見此厲鬼怨恨至深,戾氣之重。”他那三角眼輕蔑地暇了岑晚一眼,“有些人能力不足,自然是不敢再留在府上了。”
這張道士還不知道這場火實是人為,岑晚真不知道是誇他好會見縫插針擠兌人,還是嫌他太沒腦子自爆平民身份。
不過這道士在這裡也是礙眼,岑晚不介意幫他一把:“非也,依岑某來看,昨夜那場火並非厲鬼作祟。”
賈儀想不到被點破,有些慌亂,忙道:“岑大師何出此言啊?若非厲鬼,難道是人為?”
岑晚搖了搖頭:“我道行尚淺,沒有師父那看破玄機的本事。但昨夜起火前我為賈大人卜卦,是一副澤水困卦。梅園走水之後,我感覺到了府上氣脈流向有所更改,燒毀的梅園成為出路。當我再次卜卦,得了副水火未濟卦。”
這是岑晚近來惡補的一些易經知識,澤水困卦為凶卦。而這水火未濟卦代表的並非純粹的凶兆,而是“初凶後吉之象”,還正與昨夜的大火相呼應。
賈儀自然也對卦象略懂,知道這卦象意味著事情已出現轉機。誰都喜歡聽好話,況且岑晚還點出了昨夜大火人為的可能,比起滿口胡言的張道士,賈儀自然更信任岑晚,麵上也愈發和顏悅色。
“既然岑大師有需要,明日大可出府準備。這件事還需多倚仗岑大師。”
至於張道士,賈儀現在連個眼神都欠奉,要不是覺得撕破臉難看,賈儀都直接叫人把這才疏學淺的家夥趕出去了,留著他也隻是為了顏麵,反正偌大知州府不差他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