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自己剛才還在用賈儀的知州之威來恫嚇彆人,轉眼間時移勢易,自己也因為低微的身份被輕易架在火上烤。這就是為什麼自己當初想儘辦法討好賈儀,不惜沾染掉腦袋的生意也想嫁入賈府,誰知被柳葉摘了桃子。
不等岑晚再開口,春桃便頹然坐下,語氣裡再沒有先前的自信:“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會一五一十告訴你們,我也不會告訴賈儀你們今日來過。隻不過,今日過後,希望你們隻當不認識我,賈儀的事也不可牽連我。”
這個承諾岑晚難以做出,畢竟自己隻是個平民。他看向月山,月山對他微微點頭。
岑晚放下心來,開口道:“你隻需要把自己所知、關於賈儀的所有事情告訴我們即可,之後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影響到你。”
春桃自然也不會再傻到相信眼前的人是芸兒,開口道:“我早想過幫賈儀乾這種事會遭報應,但我總是以為自己能僥幸在東窗事發前脫身。”
春桃起身,來到床前,從木床夾層抽出一個小抽屜,裡麵是幾個與岑晚之前在梅園尋到的小罐類似的白瓷容器,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抽屜被放在桌上,“你們的目的想必是它們吧。”春桃道。
岑晚對這一切顯然都還是一片迷茫,他隻是跟著月山來賈府尋找機會,具體案由隻有月山清楚。
沒注意到岑晚臉上的好奇,春桃繼續道:“賈知州是五年前上任的,江州城富庶,不服管的大戶人家也多,這一度讓他十分困擾。那段時間,他總是來醉夢坊...”
說著,春桃陷入回憶。
那年,她十五歲,因為家境貧寒,父親為了一兩銀子把她抵給了人牙子,因為長得漂亮,又輾轉到了醉夢坊。
剛來這兒時。春桃隻覺得這裡真好,隻要做些輕鬆的活,就有香香的米飯吃,有軟軟的大床睡,還不用和弟弟搶那張裡子已經結團的被子。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醉夢坊學藝半年後,春桃年滿十六,到了接客的年紀。因為她生得美,這半年來給客人端茶倒水間,不少人和老鴇打聽過她。真到了那一夜,春桃才知道,老鴇將她的初夜許給了新上任的賈知州。
沒人喜歡老頭子,但賈知州對春桃屬實不錯,三五不時給她送些禮物,讓她在其他姑娘麵前出儘風頭。
“漸漸地,賈儀也開始向我吐露‘心聲’,說他為官的不易,無親無故的孤獨。我不知道你們懂不懂一個上位者突然垂下他的頭顱,依靠向你的感受嗎?你會忍不住憐惜他,後來接觸的男人多了,我才知道這是他們慣用的一種手段。”
春桃自嘲笑笑,“年紀小,就會被一些小恩小惠迷了眼。我不知道賈儀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我甚至不知道它們叫什麼,隻知道自我答應賈儀成為他與買家的中間人後,許多江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或直接或間接找到我,隻為得到小小一罐。”
後來的事情岑晚也知道了,賈儀並沒有按照約定將春桃娶回家,因為春桃已經為他做了太多事,難以脫身,而賈儀也舍不得這麼好用的一顆棋子就這樣被鎖進深深院牆。
“我可以給你們一份買家的名單,他們大多是這條紅街的常客,所以即便有意隱瞞我也知道大部分的買家來自哪家府上。”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坦白一切的春桃臉上浮現了真正的釋然和純真。
月山道:“今晚會有人來接你,你儘可以放心,賈儀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命裡。”
春桃起身,向岑晚和月山行了個禮,“多謝二位大人,以後這世間就沒有春桃了。”
走出醉夢坊,岑晚問月山道:“那小罐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
月山也並沒有對岑晚隱瞞的打算:“大約一年前,有一種奇藥在江州城的黑市流通開,據說可以讓人獲得這世間最極致的快樂,但小小一罐,就要五十兩黃金。有些家境殷實的人好奇,買回來嘗試,果真有如飄飄欲仙,但卻再也戒不掉了。”
岑晚一驚,華夏人與生俱來的禁毒之魂動了:“所以你們追查到了賈儀?這東西叫什麼?”
“嗯,”月山點頭:“這藥物坊傳名曰通神散,它的流通其實絕非一年而已,我們查到最早關於這通神散的傳言是數年前,正是賈儀來江州城後上任不久。而且他本來很受當地氏族和豪紳的排斥,可才過了幾個月,就把原本防抗自己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通神散?可自己拿到的小罐裡明明裝的是膏狀物體。從月山那兒要來一罐打開看了看,果然是小小的黑色藥丸。
但岑晚沒作聲,繼續追問道:“確實反常,隻是光憑這點,就足以鎖定賈儀?”
“自然不是,隻是有些事情還不太方便同你講,抱歉。”月山覺得心中有愧,雖然他已經很信任岑晚了,但這次的行動對侯府來說很重要,對平安拔除賈儀這個蛀蟲更重要,自己不能將一切和盤托出。
岑晚表示理解,“那現在得到的證據不夠把賈儀釘死嗎?”
月山搖頭道:“賈儀在江州城經營許久,手上又握著通神散的貨源,若不是在他府上發現難以辯駁的證據,怕是難以讓他伏法。”
“那就找出來咯。”岑晚語氣輕快,快步走到月山前麵,然後轉過身向他招手:“時間不等人,快點!”
少年此時已經換下了裙裝,但那回身一笑的鮮活是月山從未見過的旺盛的生命力。
這一瞬的陽光、氣味、色彩都定格在他眼裡,讓從明事理以來帶著麵具生活的他看到了另一種人生,揚起的發絲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