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結號角吹響,人馬集結。
風起林梢,皇上取箭搭弓,一箭命中奔逃的梅花鹿,人群隨著鼓聲歡呼。馬蹄紛遝,獵場的動物們聽到動靜受了驚嚇,紛紛警惕地豎起耳朵逃命。
陳良玉箭無虛發,很快遙遙領先。
忽而想到了什麼,她勒韁慢下馬蹄,左顧右盼尋找,瞅準一個身影,飛奔追上。
謝文希正追殺一隻落單的野兔,虛發一箭,兔子驚得逃了。
陳良玉臉色很難看。
“公主心不在焉,有心事?”
謝文希搖頭:“沒有。”
陳良玉圍著她繞行一圈,俯首盯著馬,看了眼馬的四肢,道:“這馬腳力不足。馬監怕馬傷著你,糊弄事兒,這匹馬體格尚可,可不夠迅捷靈敏。紅鬃親近你,你我換馬,紅鬃足下平穩些。”
“那你呢?”
“我狩得獵物多少與騎哪匹馬無關。”
張嘉陵今日打扮得張揚,花裡胡哨的騎裝,頭頂插了根兒五彩斑斕的毛,笑嘻嘻掠過她們身邊。
“學霸兩支筆,差生文具多。”風中帶過這麼一句話。
文具?大概是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之類的東西吧。
瞧他這身裝備,獵場上再沒有比他“文具多”的了,連靴子都用銀器鑲了一圈虎啊豹啊的。
他高調嘲諷完,從後背箭簍子取一支箭,瞄上上空盤旋的雕,意欲班門弄斧顯擺一手。
陳良玉對他的碎嘴子習以為常,懶得搭腔,一看謝文希麵露窘迫之色,再看脫韁的騾子般的張嘉陵,輕輕皺了皺眉,“看著,我再教你一遍。”
她借力一躍,穩穩落在對麵馬背上,伸出手臂將謝文希整個人完完全全圈住,手搭上謝文希手背握緊弓箭,兩個人身體親密無間地貼著。
呼吸和心跳都在耳畔,如同她緊握著的手一般,平穩而有力。
“手肘端平,雙目平視,專注獵物。彆分心!”
兩隻雕時而向上,時而俯衝,糾纏著嬉鬨,絲毫沒有感知到它們翅羽下的蒼茫大地上,有兩支寒森森的冷箭,正對準它們的腹腔。
“弓身,弓弦,箭頭成一線,務必瞄準!”
它們再一次落低時,“嗖—”
那邊箭已離弦,又聽緊跟著“嗖”的一聲,張嘉陵的箭毫無意外地折斷了。
從身後穿來的那支箭矢淩厲地破空,穿透了兩隻雕。雕兒來不及撲扇翅膀便串一串墜落,正墜在張嘉陵的馬前。
張嘉陵伸著腦袋探看,看一眼箭尾裝飾的白孔雀翎,那是江寧公主箭支的標記,再回頭看執弓之人,嚎道:“陳良玉,你作弊啊!”
“我這學生不才,做老師的指點一二,如何算作弊?”
“你你你……”張嘉陵伸著手指‘你’了好半天,憋屈地吼:“誰家老師在考場上指點學生啊?”
陳良玉麵不改色,道:“我。”
“我懶得搭理你!”
張嘉陵不作過多的口舌之爭,轉頭飛奔去追彆的獵物。
他跟人下了賭注,獵得獵物最少的人,要為大家付一月去倚風閣聽曲品茗的茶錢。那可是不少銀子,他若是輸了,他爹收藏的名貴字畫、玉器還得少幾件。
那可不得了,被發現了腿是要被打斷的。
謝文希驅馬向前,從環抱裡掙脫出來,下了馬,將白翎箭從雕身上拔出,“他說得對,這算舞弊。”
陳良玉沒製止,也沒多說什麼,任由她去。
謝文希取回箭支,陳良玉稍稍偏了偏頭,使了個眼色,紅鬃很靈性地跑去謝文希身邊,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裳,便屈下了馬膝。
她跨上馬背,看著陳良玉歉疚道:“騎射不精,恐怕要折辱你了。”
“彆理他,嘴賤。神神叨叨,不知所雲。”
她說的是張嘉陵。
“公主無需精進騎射,學些皮毛玩儘興就好了,有我足矣。”
“有你足矣?”謝文希歪頭,問道:“此話,何意?”
“意思就是,公主無需沾手兵刃,公主若遇險,臣女會在。”
她神色淡淡,語氣也平淡,並不像是要給予什麼承諾,隻是講述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謝文希陰霾了半晌的臉終於有了轉晴的跡象,像吃到甘蜜果脯子的稚童,甜津津的。
陳良玉抬抬眼皮,將她微妙的神色變化收進眼底。
還真是有些喜怒無常。
護她一二,不要讓人欺負了她。
還能有人欺負得了她?且先不論有沒有人欺負她,但既然點了頭,那便不能是“一二”,而是全部。若謝文希將來有任何閃失,哪怕是頭發絲少了一根,那也是她有負貴妃娘娘所托。
她向來是重諾的。
但不包括現在。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打到獵物最多的人,按慣例來講,皇上會應允他一個請求,隻要不是太過分的,都會被答允,視為圍獵的彩頭與獎賞。
她想借此機會,再次請宣元帝為她與慎王賜婚。
於是重又囑咐了一遍射獵技巧後,她便與謝文希分開狩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