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曾經有這樣一個故事(1 / 2)

曾經有這樣一個故事。

天賦異稟的少年因為意外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被賦予了對抗邪惡的使命,最終成功完成了任務。

聽起來是個圓滿的故事,如果忽略其中的小細節,我們甚至能勉強稱它為一個好故事——儘管情節老套,但結果差強人意。

可惜“差強人意”並不是作者的追求,他想要立體,於是增添波折,一番改動之後故事情節變成了這樣:

有一個少年名叫虎杖悠仁,他在十五歲那年開啟預定的獻身,曆來向死而生是趟漫長的旅途,有的人來了又走,他伸出手去,卻發現本該是挽留的動作不知何時變了味道。

他誰都救不了。

* * *

「隻要你活著,就會有人因你而死」

八十八橋的月色如水,拂麵的風將寒意撫遍全身,詛咒的話話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進虎杖悠仁的身體。

月光像雪一樣灑滿山川河流,宿儺握著那匕首,好像握一縷月光,氣定神閒地將它送進少年的胸腔。

摧毀人竟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但虎杖的反應是出奇冷靜的。他站在夜風中,麵對滿夜濕涼,任由那些看不見的液體從血管裡湧出,淡淡地說好,你彆告訴伏黑就行。

殺人者該當償命,虎杖深以為然。

他沒有為自己開脫,但他想伏黑是個好人,對方堅定又善良,不該為不屬於自己的罪行去承擔什麼。

山澗的冷風呼呼的吹,從心口上多出來的洞裡穿過。

當夜的對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於是順理成章的,虎杖悠仁在眾人麵前還是那個元氣滿滿的十五歲少年。

但變化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八十八橋回來以後,一年級的三人組像變了個人,他們有各自的小秘密了,在訓練和任務上咬著牙堅持。

五條悟曾經表示過欣慰,一邊彎腰一邊誇張地歎氣,孩子們都長大啦,不需要老人家再多費心啦,對方說這話時虎杖正以一敵二,同伴的夾擊讓他沒工夫回應。

虎杖的體術是同級中最好的,日常訓練時,總迎來同伴圍攻,原本的混戰很快變成一打二,虎杖也樂得多給自己壓力。變強的渴望已經烙在他的心底,以至於他沒功夫去享受高專的日光,理所當然的,作為忙碌的學生,他也沒心思去附和日常耍寶的老師。

那時候是不是回應比較好呢?後來的虎杖也曾這樣想這樣過。

那已經是涉穀事件結束的三天後了,少年與同伴分彆,與受肉的詛咒同行,他們在城市的背麵穿梭,荒涼的街道上沒有半個人影。

咒靈們隱藏在黑暗的角落裡,對今天出現的僅有的兩名“人類”報以貪婪的目光。

脹相和虎杖仍漫無目的地走,像找不到家的鱒魚在密江裡巡遊。

鱒魚的家最後會變成它的墳墓,那他和脹相腳下的這條路,終點也會是通向潮濕的墓地嗎?

如果那時候做出回應,對五條老師說我需要你,那這句話能改寫他們的命運,六眼的神明會拯救他的信徒嗎?

他會嗎?

同伴的提醒聲沒喚醒虎杖,他腦子都是些混沌的聯想,一會兒想到天上雪白的鴿子,一會兒想到車站裡娜娜明的死。

等他回過神來,脹相在身邊,偷襲的咒靈已經碎成一堆肉沫,黑閃的光芒在陽光下暴漲,死去的詛咒慢慢煙消雲散。

他看不見脹相眼中的自己,隻能在對方擔憂的目光中說好,沒事的,我隻是走神了,不用在意,我會沒事的。

幻想“如果”是這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所以虎杖隻偷偷想了那麼一回,剩下的時間裡他都很忙碌,救人,殺詛咒,救人,殺詛咒,救人,救人,殺詛咒,救人……

他越來越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麼未來,虎杖悠仁本就沒有未來,他是將死之人,死前得到緩刑,現在他想服刑,隻要能帶著宿儺去死他願意馬上被執行死刑。

但宿儺不會死,他還有其他手指,等虎杖悠仁死後,其他被“受肉”激活的手指中有一個會成為新的詛咒之王。

兩麵宿儺總要宿命般地出現,而人類中就此再也沒有一個虎杖,哪怕是有一點責任心的人,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自顧自地去死。

那不是犧牲,是逃避。虎杖想著,他要贏自己一回。為了和五條老師定下的約定,為了那些被他殺死的人類,他得把所有手指集齊吃進肚子裡,在掌聲中作為「容器」被殺死。

在那一刻他才覺得爺爺是睿智的。

【你要在眾人的簇擁下死去】

多麼名正言順且適合他的結局,想要達成似乎並不那麼困難,眾人的簇擁是理所當然的,也許他們手中是刀劍而非鮮花,但在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善人之後,虎杖終於也無法獨善其身了。

高專早就不能回去,釘崎和伏黑都下落不明,前者在他的麵前倒下,虎杖不去想對方被撈起時身體的重量有多輕盈,那副瘦小纖細的勻稱骨架在那一刻好像能隨時飄走。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五條老師解釋自己沒保護好釘崎這件事,後者地位特殊,對方當然是值得信賴的同伴,但在某些時候,比如抱著她逃跑或者突然看見對方突然換了一身漂亮的新裙子的時候,虎杖會意識到這點,啊,釘崎原來是女孩子啊。

女孩子總要多給些優待的,伏黑在這點上跟他很有默契,釘崎總是嚷嚷著要他們在進任何房間前為她拉開房門,以示尊敬。

但在三個人一起出任務後,在所有人一身狼狽的返程時,對方總是對他伸出的手臂說滾,哪涼快哪呆著,老娘獨自美麗。

加茂憲倫,或者叫羂索,他藏得很深,獄門疆不知所蹤,虎杖不知道下一次再見五條老師會是什麼時候。

也許那時他已經死了也說不定,也許那時候很多人都死了。

他其實很想去解救老師,但他有更多更迫切的事。

他得救人,救很多很多人,哪怕永遠也比不上自己殺死的數量,但每多救一人,他就離那個目標又更近一步,離深淵又遠一步。

深淵裡是什麼?是宿儺的神社嗎?

是被黑暗吞噬漸漸扭曲的自己嗎?

虎杖不知道,他努力逃,像被鬼追的孩子隻能不停奔跑。自八十八橋就留下空洞的心,在承受了140米半徑的地獄後終於被撕裂成沉重的兩半。

一半裝著使命,一半裝著遺言。

【你要在眾人的簇擁下死去】

這是宿儺第二次掏出他的心,沒有第一次疼,甚至說不痛不癢,也許剜心這種事也能在痛苦中找到熟練。虎杖苦中作樂,說你瞧,我還是挺厲害的是不是?脹相沉默以對。

他沒辦法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對方沒見過虎杖一年前的樣子,他是個新生兒,對世界一知半解,對人類的感情更多的是茫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弟弟正在向他求救,用觸目驚心的笑,於是他說挺好。

脹相是個傳統的好哥哥,他願意對弟弟的一切請求說好。但他跟虎杖的關係是一筆爛賬,他們從不提這個,不提就不知道。

半人半咒靈的家夥其實蠻好相處,除了在戰鬥中保護著虎杖,他大多數時候比較沉默,像一棵植物,安靜地光合作用,他每日不說話的時候甚至沒什麼存在感,但他永遠最在意虎杖的感受,按他的話說,哥哥總是要顧著弟弟的。

我不是你弟弟,虎杖反駁他,眼睛沒有看他,這種反駁已經變得越來越少了。

脹相回答說,你去哪我都跟著,你需要我,我感覺得出來。虎杖沒能拒絕,他沉默了一會兒,嘴唇翕動,說好吧,我們一起走吧。

也許他真能找個咒靈當哥呢,虎杖想,他確實有點累了。

第二天他們遇到兩隻詛咒,於是暫時分彆,各自追了出去。

故事的最初總是這樣平淡,兩隻向反方向逃竄的一級咒靈,虎杖提議說分頭追吧,脹相說好,你要注意安全。

瘋狂逃跑的咒靈腳程很快,身影比老鼠敏捷,虎杖沒抓住它,穿越街道時突然腳下一空,和對方一起跌進某座封閉的私人結界。

死滅洄遊。

聽名字就陰氣森森,事實上也確實是個陰間遊戲。

加茂憲倫精心編排了一係列規則,用於擾亂平衡,為新世界築基。

他從現有的人類中選拔遊戲者,讓他們彼此廝殺以加深對咒術的理解,這種“大逃殺”往往沒有勝利者,但最終目的卻通常是選民,

——利用最簡單的弱肉強食法則選出適應新時代的原住民。

加茂憲倫大概自比為神,所以他製定規則,加注給被選拔者。與第三方(玩家)簽訂強製性“束縛”本該很難達成,但他最終成功了。

最麻煩的一項條件在最初的時候就得以解決——代價,他有很多死亡。

虎杖在這件事上幫了他一把,或者說兩麵宿儺,但是誰管他呢。

大量逝去的鮮活生命讓羂索的遊戲規則成立,而遊戲又會創造更多的死亡,死滅洄遊永無終結。

兩天內的決鬥讓日本死了很多人,這個數字會不斷增加,直到加茂憲倫選出滿意的獲勝者,或者發生什麼意外終止遊戲。

虎杖和咒靈其實都算意外,但又不完全算,因為對方有對策。

幕後黑手早料到他們會進入遊戲,於是補全了規則,用以限製他們。

意外闖進結界的人會被視為特邀嘉賓,直接默認成玩家,他們遵守和初始玩家一樣的遊戲製度:在特定範圍內殺死咒術師或非咒術師來獲得分數。

參加遊戲滿的19天的人如果分數無變化就會被判定為消極者,而上一次分數變動和下一次分數增長的時限仍舊是19天。

隻能增,不能減。

因為一旦減少就是徹底歸零,這可不是簡單的RNG遊戲,一旦出局就是必死的局麵。

消極對待遊戲的人會被剝奪自身術式,從結果上來說是相當可怕的懲罰。對於幾天前還是普通人的人來說,剝奪術式就是剝奪戰鬥力。

一旦失去了“術式”這層依仗,普通人就是待宰的羔羊,為了讓自己成功活下來,哪怕不想廝殺,也得廝殺。

哪怕他們當中有人運氣好,對戰鬥的悟性得天獨厚乃至出類拔萃,但沒有術式的咒術師終究難成氣候,最後想必也逃不過成為彆人手下分數的命運。

有人想活,就會有人想保留術式,有人想藏,就會有人想主動獵殺。

加茂憲倫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會有恃無恐地說出那句“1000個虎杖悠仁帶著惡意被釋放出來了”。

他一手締造出這座殘酷的角鬥場,將落後的叢林法則搬進鋼鐵的圍牆,所有遊戲者都不想變成分數,要麼殺,要麼死,沒有第三條路,你怎麼選?

虎杖選擇救人,他沒有術式,這是很幸運的,他當時這麼以為。

祓除了逃竄的落單咒靈後,虎杖悠仁在結界內尋了個落腳點,他試著打碎結界或者用其他方法出去,但事實證明這裡隻能進不能出。

也許等人死光了這座結界就會解開,但虎杖顯然是不想看到那局麵的,他猜如果有人從外麵攻擊,會更容易打破這個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