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幼魚 part 11(1 / 2)

這是我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從正門走進吉野順平的家。儘管對方經常提起做客,但每次都被我以不禮貌回絕了。

深夜拜訪自然不夠禮貌,更彆提對方家中還隻有女眷,直到今天,吉野凪親自邀請,把我倆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小屁孩兒應該是不知情的,我瞟著對方寫滿驚愕的臉判斷到,但他又顯然很高興,眼角眉梢上都是遮不住的喜氣。

把一個詛咒迎進家門就這麼讓你感到愉快嗎?我暗自詰問,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隻是一時之間很想歎氣。

但看著彆人的臉歎氣大概是比大半夜登門更不禮貌的事,於是我控製住自己的表情,跟著吉野凪一起走進屋子。說來奇怪,對方的形象在吉野順平的口中總不拘小節,可眼前這個女人的一言一行,顯然並不符合他兒子的描述。

對方穿一身藤紫色無地,帶飾菊紋樣,短發垂著,這身打扮有點正式又不誇張,不至於讓人覺得做客方失禮。

但儘管如此我還是有點窘迫,早知到就準備些伴手禮了,可惜我和吉野順平誰都沒料到他媽媽會來這一招。

身前的女人似乎心情不錯,圓滑的小碎步不顯得古板,她大晚上在門口守株待兔,顯然對這一刻早有預謀。

時間倒回到三分鐘前,我和吉野順平照例在訓練後回家,我連告彆的話都沒來及說出口,就被靜候在門前的女人逮了個正著。吉野凪一臉端莊賢淑的樣子躬身請我進去喝茶,優雅而得體的身形和千年來每一位高貴的淑女重合。

吉野順平一臉的我在做夢,下一秒變成媽媽你搞什麼,他的表情告訴我要不是我在這,他可能已經問出聲來了。

所幸這段路並不漫長,我們很快從玄關移動到客廳,茶幾上擺著一整套茶具,看質地是白瓷,這成色可不便宜。

吉野順平大概是不了解這東西的價值的,但他顯然很疑惑,我目送他跟著吉野凪走進了廚房,母子倆關起門開始說悄悄話。

“那套杯子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不懂了吧,這就是成年人的底氣。”

口中的茶水微澀生津,我慢慢抿著,等他倆對完口供。

“你怎麼知道我半夜出去的?”

“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房子。”

吉野順平最近的訓練做得愈發好了,小孩兒進步飛快。簡單的咒力覆蓋已經能應用,尤其結界術,他用得相當出色,體術方麵也沒落下,小屁孩兒到底還是摸清了我的路數。

一個人的作戰習慣是很難改變的,這也和思維邏輯有關。可摸清一個人的作戰習慣不等於他就能打敗這個人了。

吉野順平想撂倒我,恐怕短期內是不能實現了,影響一場戰鬥的因素太多了,不是預判我出哪隻手就行的,而前者對失敗並不抵觸,他每天都能看見自己在進步。

事實上,我也每天都能看見吉野順平在飛快的進步,不隻是身體方麵的進步,他的精神狀態也明顯變好了。

我剛認識他那會兒,這小子連回個話都慢吞吞的,除了和自身性格有關,也跟長期受壓迫心理不健康有關。

抑鬱症的早期征兆:情緒起伏弱,做事反應慢。這不就是吉野順平嗎?現在想想,當初遇見他時,這小子的反應的確很奇怪。而最近我能感覺到他的笑容明顯變多了,心態也積極了些。

這對吉野順平來說肯定是件好事,我該恭喜他,因為他挺過來了,而對我來說有個更加健康的小怪物陪著我,我也該感到高興。

可力量和健康讓他有了更多想法,善惡的標準線被重新啟用,當一個人覺得他過得好的時候,他就很容易成為好人。

昨天晚上去吃宵夜時吉野順平第一次出手管了閒事,而大前天遇見的那隻咒靈到底被他半是興奮,半是驕傲的祓除了。

“久等了。”

跑個神的功夫,母子倆帶著兩盤點心回來,吉野順平手裡是四方的羊羹,吉野凪則端著時令的水果。日本的水果有多貴就不多說了,普通家庭基本不會拿來待客,如此高的接待標準讓我一時間又有些羞愧。

吉野凪麵上微微一笑,端的是溫良嫻靜的大家風範:“一直以來都想跟您正式見一次麵,苦於沒有機會。”

我頓了一下,切換社交辭令:“是我思慮不周,忘了這一茬。”

“茶水粗陋,還請您見諒。”

“空手而來,實在慚愧。”

“哪裡哪裡,”對方稍作停頓,似乎在忍笑,並且成功忍住了。“犬子近日來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妾身無以為報,隻想親表感謝。您與順平見麵的時間特殊,不得已隻能出此下策,希望先生不要見怪。”

“夫人言重,”我拾起瓷杯,“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吉野凪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但嘴上還是保持著格調:“先生果然龍章鳳姿,氣勢非凡,妾身深感佩服。”

我替人尷尬的毛病犯了,她是怎麼麵不改色地吹出這些彩虹屁的?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退縮,隻能硬著頭皮接道:“夫人謬讚。”

這下吉野凪真笑了,她抬起手撫上烏黑的雲鬢,彎彎的眉眼柔和明媚,笑起來還像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我鎮定地喝茶,實際上暗地裡鬆了一口氣,總算告一段落了,果然對方笑完了告訴我,她準備了好幾天,不能白想這些詞兒。

黑線。吉野順平的臉上布滿了肉眼可見的黑線。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啊?”他到底還是沒忍住吐槽。

“順平還是個小孩子呢,這些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會懂的。”吉野凪風情萬種地衝她的兒子眨眼微笑,後者完全不買賬。

“說起來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還以為起碼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呢。”女人不知道從哪摸出支香煙,用眼神詢問我是否介意。

我當然不介意,於是對方又摸出個紅色的塑料打火機,“沒想到本人看起來和我兒子差不多大嘛,沒有冒犯的意思。”

我沒覺得冒犯,小鬼的殼子確實和吉野順平差不多大,真要論起來,虎杖還比對方小幾歲呢,沒看個子矮嗎,但話不能這麼接,於是我隻是搖搖頭,表示我對這些都無所謂。

對方吸了一口女士香煙,“這麼小就出來闖蕩世界啊。”

“媽媽,這麼說有點不太好。”吉野順平試圖阻止她繼續這個話題。

但吉野凪比她的兒子更擅長繞圈子,並且同樣固執,女人撣了撣手上的香煙,“順平這段時間托您照顧了。”

我低下頭喝了口茶,他當然頗受我照顧,但我也對他有所圖謀。所以在我看來這是利益交換,但吉野凪不知道這些細節,她隻能看到她的兒子越來越好,就像我所看到的那樣。我相信她此時的道謝無比真誠,但正因如此我才覺得難受,打結的腸子在身體腹腔裡反複蠕動,有一瞬間我甚至想吐。

“順平也給我幫了不少忙。”

儘管他本人根本不知道這點,我其實從來沒想過要征求他的意見,什麼自己選,都是自欺欺人。

“他以後會變得更加出色。”

我真的想讓他更出色嗎?在意識到對方有幫助他人的善舉時,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什麼?

“這小子還差的遠呢,”吉野凪一臉未掩飾的驕傲,“他性子很倔,想得又多,您肯定也覺得他很難搞吧。”

話雖這麼說,但吉野凪的表情根本不像是抱怨的意思,對方的眼神軟得能滴出水來,像寬宏的大海,想哺育她的子民。

吉野順平被這種視線看得耳尖緋紅,手也不自覺握緊,在這一刻,這對母子間的氛圍不容任何人插足。我看著他們交談,即使不需要眼神接觸也能傳達愛意,想起吉野順平說起母親時也是這樣一副溫柔的模樣。

他們都很愛這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很愛很愛,發自內心的希望對方能過得更好,走向光明的未來。吉野順平本來靠自己的努力也能出人頭地,他最初想乾什麼來著?

他想考東大。

他想讓媽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