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我們掃墓去呀(1 / 2)

虎杖家的三段墓碑立在半山腰一座僻靜的墓園,乾淨整潔的青石板路將來祭奠的人引向各自的親人,掃墓是一場另類的團圓,但盂蘭盆節是個魔性的節日,正常家庭不會趕在這一天向死者表達問候,免得衝撞鬼神。

然而小鬼顯然是沒這項困擾的,因為最凶惡的鬼神如今就站在他身邊,若真有什麼妖魔鬼怪膽敢攔路,那也是他們衝撞了我。

仙台是一座山青林盛的城市,山多,靈氣也多,上山的路上我倒還真見著幾個孤魂野鬼,可惜都羸弱不堪,日本的妖和鬼很難劃分,後者大多為怨氣所困,或者執念太深,跟妖怪比起來,鬼往往是更遊離的存在。

這種遊離決定了鬼的實力總是良莠不齊,上限全看個人,強的特彆強,弱的特彆弱,弱得連小鬼都看不見的也大有人在。

就比如眼前,那幾隻躲在樹後的鬼虎杖根本看不見,見到他們後,我開始思考虎杖的爺爺會不會也沒去往生。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至於,老爺子不像是看不開的人,他真要看不開,那也隻能找和尚巫女之類的超度一下了。

來到墓碑前發現乾乾淨淨,杞人憂天的邪氣並沒有出現,墓園裡放眼望去一個鬼都沒有,大家都痛痛快快地去往生了。

在這種情況下,虎杖對墓碑說話其實他爺爺是聽不見的,但追憶親人的人哪會管這些,他們相信愛與思念一定能夠傳達。

小鬼目前就是這種心態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堪稱崇敬,肅穆的神情讓我也不自覺跟著沉下心來,麵上越發莊重。

“......大概就是這些,感覺說了很多沒用的東西,但最近發生了好多事。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我,我有宿儺陪著......”

諸如此類的話從小鬼的嘴裡一刻不停地冒出來,我沉默地聽著,對方一邊說一邊用抹布擦拭半人高的石碑,灰塵和落葉被輕輕拂去,苔蘚和汙垢也被小心地抹掉,最後灑上山間的泉水,整座石碑顯出堅冷的原貌。

“......還要介紹一下,這是兩麵宿儺,目前住在我身體裡的詛咒之王。”虎杖半蹲著回身抬手向我示意,我配合地對石碑點了點頭。

也沒說什麼會好好照顧他的廢話,因為未來這些事也很難說清,但小鬼看起來已經心滿意足,十分愉快地繼續跟爺爺講話。

“彆看他這樣,其實人很可靠的,也很關心我,救過我好幾次命呢。”小屁孩兒一本正經地對著石碑猛誇,“他超級強的,在詛咒裡麵是最強。我以後也要像他那麼強。”

光影晃動,我仿佛逆洄了時光,尖銳的蟬鳴一時聲嘶力竭,將我帶回了某個夏末的晚上。

【我......像你一樣強.....】

上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是吉野順平,對方自前夜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直到今天早上,郵箱裡多了句再見。

還有,謝謝你的出現。

我什麼都沒回,默默關掉手機。既然決定好了要切斷聯係,那就快刀斬亂麻,彆藕斷絲連。尤其是吉野順平,我太清楚自己在他心中是什麼地位了,但凡有一點能夠挽回的可能,他都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如今這樣就很好,彼此都算是體麵的道過彆了。

既然他不是我心目中的小怪物,那不如就把他還給吉野凪。

關於他的安全,我在他身上留了保護性的咒術,也算是結界術的一種,尋常的詛咒不經過他的同意無法靠近他身邊,更彆提傷害他了,而結界術抵禦不了的詛咒會觸發咒術的預警機製,在他胸口發燙,借此提醒他趕快逃命,對方很強,起碼他應付不了。

以他現在的能力,還有身體裡稀少但能使用的咒力,想跑還是很容易的。隻要對手不是領域級的,吉野順平的判斷力足以保住他的小命。

而我,也算是完成了另一個世界虎杖悠仁的囑托。

【關照吉野順平】

雖然這關照不儘人意,但結果勉強過關吧。

咒術界能開領域的一共也就那麼幾個,總不至於巧成這樣,吉野順平雖然運氣不好,但他都渡過我這道劫了,也該轉運了。

另一個小屁孩兒的人身安全讓我思慮再三,一時沒注意時間,等我回過神來,虎杖已經靜默地雙手合十,開始參拜了。墓碑前插好了新買的鮮花,白紙上供奉著糕點和飲料,檀香木和沉香混合在一起的線香徐徐燃燒,升起嫋嫋煙霧。

他沒下跪,但是蹲的很低,我能看出他衣服下彎折的脊椎,小朋友的粉毛張揚地炸著,低頭的樣子卻恭謹而尊敬。

“好,今天就到這裡了。”虎杖突然睜開眼,利索的站起身來,他告彆說到一半,突然想起我來,於是回頭,“你要上炷香嗎?”

看得出他隻是很隨意的一問,就像問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不管我回答什麼他都不會有異議,但我思襯了一下,還是謹慎的拒絕。

“怕他受不起。”

不是我不想敬老人一炷香,實在是不太方便。兩麵宿儺身上有滔天的業力正在背負,就怕影響了對方。

上香本是件積福的事,向死者表示尊敬,祈求佛祖保佑,萬一我一炷香把老爺子上成佛祖黑名單那就離大譜了。

等五條悟死了我就去給他上香,突然腦洞一開,我想出這麼個損招,倒時候那小子要是被牽連的墮落成鬼了,我一定要儘情嘲笑他一番。

下山的路上,虎杖和我說起他爺爺,言語中滿是緬懷,“我從小就跟著爺爺一起長大,但他脾氣太臭,一直都沒什麼朋友。後來因為一些事,我們家和鄰居的關係變得很僵,大家見麵都不說話。”

聽起來是個讓人頭疼的老爺子啊,我點點頭表示有在聽。

“不過等我長大後這種情況就好很多了,”虎杖拿食指擦鼻尖,聳肩訕笑,“可能一家人裡麵總要有一個人擅長這個。”

我斜著眼看他,嘴上說沒錯,實際上在心裡搖了搖頭,我真正想說的是你還沒長大呢,怎麼就急著要跟家人各司其職了。但這句話出口,隻會讓他想起沒能看著他長大的老人,和隻剩一個人的家,所以我吞下了這句到嘴邊話,轉而點頭。

“不錯,你做得很好。”

虎杖沉默了一下,“我爺爺這輩子很少跟人來往,不隻因為脾氣暴躁,他有幾個故交,那些人最後也都來看過他,但都被罵走了。”

我安靜地聽著,不予評價,因為小鬼的下句話才是他想說的。

“宿儺,一個人要是學不會敞開心扉的話,會很辛苦的。”

是了,就是這句話。我站住,虎杖也立刻站住。從昨天開始,那些百轉千回的暗示終於在這一刻變成明示。

直言不諱是個好品質啊,但我有太多不能說的想法了,我看向虎杖,對方的表情有點忐忑,就像我剛才解釋不能敬香那樣說道:

“我不是想揣測你的心思,我隻是擔心你總一個人鑽牛角尖,不開心的事隻要說給彆人聽,對方就能靠近你、分擔你的痛苦了。雖然煩惱可能沒辦法解決,”虎杖垂下頭,語氣失落又誠懇,“但把不好的情緒發泄出來總比一個人慢慢消化要好吧。”

他說得很對,我清晰地認識到,因為我曾經就很擅長被彆人分享,所以我也清楚,把負麵情緒傾瀉給其他人有多麼有利於解壓。

可越是這樣,我看著他,對上他緊張卻又波光盈盈的視線,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暴露自己的另一麵,他所不熟悉的那一麵。

“已經沒事了,”我淡淡地說道:“你的關心我收到了。”

不止收到了,而且深有感觸,同時還有一絲望而生畏。虎杖太明亮了,他是天邊的太陽,帶給人溫暖的同時也要照出陰影,我的虛偽在他麵前如履春冰,一旦靠近就有可能無所遁形。

當你麵對一個熱衷無私的人時,你的普通就變得狹隘了。

如果剝去一切外界加身的因素的話,他的心臟比我輕那麼多。

甚至於,比一根羽毛還要輕。

“謝謝,但這事彆再提了。”

我掛著淺淡的笑意,甚至能真心品出些釋然和欣賞,小鬼的確是“超人”的。他的善良就跟兩麵宿儺對世界的輕蔑一樣,宏大超越世俗,那些不同卻又能溯本歸元為同一類的東西,是他們僅有的重疊。

這種莫名其妙跟小鬼不期而遇的狀況一定令他很惱火吧,我能想象出兩麵宿儺的不悅,但他不會理解我這一刻的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