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乾線上,虎杖悠仁正盯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他一隻手抵在小桌板上,眼睛眺望遠處的山脈,藍牙耳機裡播放著當季最新的流行樂,口香糖隨便嚼,要不是墨鏡下緊皺的眉,任何看見的人都會以為他心情不錯。
而那隻遠離桌麵的手,此刻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胸口的項鏈,讓人無端看出一股煩躁。
虎杖的確很煩躁。
他在想這項鏈的主人。作為曆史上風頭最盛的詛咒,兩麵宿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算是全才,起碼在製作咒具這方麵,他的技藝已經出類拔萃,雖然他本人總說是粗製濫造,但虎杖一向隻當他謙虛。
這對詛咒來說是個有點莫名其妙的事,尤其對兩麵宿儺,他有點又謙虛又傲的割裂感,很難昧著良心說正常。
當然今天的重點不是詛咒之王到底正不正常,那位謙虛的詛咒已經回到自己的生得領域裡去了。
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內容,為了不傷害伊地知先生的弱小心靈,他們誰都沒打算讓詛咒之王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事情的走向和原本計劃中略有不同,這就導致虎杖的心情也和原本預料中大相徑庭。天知道他今天早上起床時還興高采烈呢,現在卻無精打采的,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已經不負責任的睡大覺去了。
時間倒回一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家裡客廳吃飯的時候,兩麵宿儺在餐桌上扔下了一枚炸彈。
“——吃手指?現在?!”
虎杖覺得嘴裡的味增湯都不對味了。
宿儺本人一臉鎮定,似乎對少年的反應有預料,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來兩根乾枯的手指放在麵前。
虎杖的心情一言難儘:“你什麼時候搞到這兩根手指的?”
他怎麼完全不知道這事,而且這玩意兒不是說會吸引附近的詛咒嗎?就這麼直接拿出來沒問題嗎?
“沒關係,我已經阻隔掉咒物的氣息了,”宿儺適時地解釋,“是某種結界術,說了你也不懂。”
行吧,典型的詛咒之王式解釋,虎杖放下勺子,將已經喝完的湯碗推到一邊,伸手去夠那兩根手指…沒夠著。
他的手在半路上被人攔下了。
宿儺的表情有些無奈,“我還沒說完呢,關於我之前消失的事,我還欠你一個解釋。”
虎杖挑眉:“跟手指有關?”他們都好久沒提這事了,現在說不是巧合。
少年的目光自然地落到對方麵前的手指上,仔細地打量起來,眼睛轉了兩圈沒看出什麼門道,乾脆躺平了任嘲,坐等答案。
“的確是有點關係,”宿儺點點頭,“簡單來說,隻要你吃下手指,我就要沉睡一段時間。”
這可真是,十分出人意料的答案。
詛咒不用睡覺是咒術界常識,兩麵宿儺在過往的表現已經證明了他就是個貨真價實的詛咒。
“用靈魂睡覺嗎?”
“大概是睡覺,”對方的語氣稍顯遲疑,這可不常見,虎杖的眉毛因此皺在了一起,“隻是形式上類似,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在做夢。”
做夢?
又是做夢?虎杖的眉毛皺的更緊了,為什麼他身邊的事總是能扯到做夢?
曾經因為靈魂裡多了東西而不得不每晚都做噩夢的虎杖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你之前怎麼沒說過?”
“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回事,”宿儺的語氣十分坦然,忽的又牽起嘴角,“我也是第一回死,所以沒什麼經驗。”
這話說的,虎杖抽了抽嘴角,人難道還能死第二回?宿儺說得好像去彆人家吃飯一樣,一點緊張感都沒有。不過說起這個,他很早以前就想問了。
“你是怎麼死的?”
不怪他好奇,關鍵是宿儺實在太強了,強到離譜的那種。
身為和他一體雙魂的「容器」,虎杖很難想象有誰能殺得了他,但如果不是被殺,堂堂詛咒之王好像也不可能死於意外,這就說不通了。
而且宿儺留下了二十根手指,這看起來就像是凶殺案現場的屍體,被人碎屍什麼的,電視上都這麼演。
可惜宿儺手指的來曆就跟兩麵宿儺的死因一樣是曆史上的謎團。
五條老師和高專的記錄都沒能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於是這個問題被擱置下來,直到有一天,虎杖意識到,他其實可以問本人。
“不方便說的話也可以不用告訴我。”跟人討論自己的死還是有點奇怪的,不過虎杖覺得宿儺不是會介意這些小事的人,後者也的確如他所料的不在意,不過——
“我也不知道。”宿儺語氣平平的丟出這句話。
虎杖愣住了,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兩麵宿儺的信譽實在太好了,所以在問出聲之前,虎杖的心裡已經有一部分相信了他的話。
宿儺從來不騙他,他說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吧。
可是詛咒之王不知道自己的死因,那不是很可笑嗎?
虎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直到對上宿儺的視線,對方也衝他笑了一下,眼睛裡沒有笑意,虎杖這才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麼。
他說不知道自己的死因。
一個人某天睜眼,發現自己死了,而他什麼都不記得。
這簡直,這簡直就是標準恐怖片的開頭啊,詭異得讓人毛骨悚然。虎杖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經曆這種事——他肯定超害怕的!想想都要冒冷汗了!
但是宿儺好像從一開始就很冷靜,起碼他是沒感覺到對方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宿儺就總是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什麼事都不能影響他,什麼事都不能打敗他。
真厲害啊,虎杖想,他從很早以前就知道宿儺很厲害了,可每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理解了詛咒之王的強大時,又總有新的“厲害”在等著他。
對宿儺來說更多的可能是憤怒吧,畢竟生前是那麼厲害的咒術師,結果一睜眼變成詛咒了,那不就是從獵人變成了自己的獵物嗎?哇這樣一想真的超討厭的。
虎杖的五官皺成一團,到底是誰啊,搞出這麼惡趣味的。
兩麵宿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看夠了就打個響指,叫醒了思維發散到天邊的男孩兒,逗小狗一樣。
虎杖回過神來,千言萬語彙集成一句話:“你是認真的嗎?”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比起剛才那種假笑的狀態,詛咒之王這回是真露出點笑意了,“不用緊張,這和我們談話的內容不相關。”
“我再問一句,最後一句…”虎杖頓了一下,“那個,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說,你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期待的看對方,虎杖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想法,畢竟詛咒之王和曆史上記載的很不一樣,而曆史總被人篡改。
之前他不說,一方麵是太異想天開,一方麵是……他說不清,總之就是不想說,覺得不能說,於是憋在心裡。
但現在不一樣了,既然宿儺自己也記不清某些事情,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的事跡包括他的死,都是被人為設計的,潑了臟水,而他自己也不屑於解釋。他覺得以宿儺的性格真的很有可能乾出這種事來。
可惜當事人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彆做夢了,書上寫的大部分都是事實,小部分我記不起來了。”
對方很清楚他腦子裡想些什麼,勾起的唇角略帶諷刺,“我隻是現在不知道,不代表我以後也不知道。”
“這些本該知道的事,我會慢慢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