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了宿儺沉睡的消息,順平就變得有點散漫,之前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讓人不自覺犯懶。
當然,他還是有基本的警惕在,那根宿儺的手指也被謹慎地保存著,與此同時家裡迎來了第二個好消息:吉野凪的新工作有著落了。
良好的職業技能是一塊真正的敲門磚,吉野凪擁有著極高的業務能力,在經曆了最初的碰壁後,她很快就遇到了慧眼識珠願意招雇她的人,挨輪麵試皆通過得很容易,吉野凪順利拿到新公司業務主管的職位,在老公司麵前狠狠出了口惡氣。
兩個主人的生活接連走上正軌,吉野家的氛圍隨之一變,母子倆的心情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好轉,空氣裡凝滯的東西不再是吉野凪煩躁時呼出的煙霧,那些死氣沉沉的東西似乎都在打著旋地消失,鑽進地板裡不見。
飯菜的香氣將原本冷冷清清的屋子襯出幾分欣欣向榮。這一切似乎隻需要一點好運,而吉野順平顯然交了好運。
於是當兩個孩子在河堤碰麵時,彼此的精神麵貌對比那是相當的明顯,吉野順平挑著眉看對麵的虎杖,上次他遇見他時,對方還沒這麼狼狽。
從新秀咒術師到如今的心事重重,也不過三四天功夫。
少年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角,決定不再計較對方一意孤行把他喊出來的行為,他簡略地打了招呼,然後乾脆地表示自己和咒術師正在調查的事無關。
“我的確遇見了那個詛咒,但是對方殺人的時候我就看準機會逃了。”
同樣的話順平在手機裡就對虎杖說過一遍了,但對方堅持要見麵問一些細節,順平拗不過他,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來了。
“我知道的就這些,你就算把我叫過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攤手,表情裡沒有一點對死去之人的憐憫,態度也不痛不癢。
虎杖控製著沒有露出不讚同的表情,隻是順著對方的話繼續問下去:“你看到凶手的樣貌了嗎?”
“沒看見正臉,”順平環起胸膛,似乎開始思索,表情裡帶上回憶,“對方中等個子,留著及腰的長發,光看背影幾乎就是個人類,我也是因為這個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是詛咒,還以為是哪個無聊的咒術師來看電影,直到對方向普通人出手。”
虎杖想了想,“它攻擊的時候有說什麼嗎?比如理由之類的?”
“好像沒有吧,”順平麵不改色:“一定要猜的話,可能是那幾個人看電影時太吵了。”他沉著的語氣讓虎杖很不舒服,咒術師頓了一下。
“你為什麼認定對方是詛咒?一般人看見像人的家夥都會下意識當成人,對普通人出手的也可能是詛咒師。”
順平聳了聳肩,“起初我沒注意,後來我發現那幾個被盯上的人好像看不見他,詛咒師雖然也很亂來,但是看不見的就隻能是咒靈了。”
說的有理有據,虎杖默默點頭,對方的解釋聽起來毫無破綻。
“你真的沒看見那家夥的正臉?或者你再回憶一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沒有什麼遺漏。”順平不耐煩了,他似乎被這種翻來覆去的詢問搞得有點生氣。
“你是在懷疑我?”他表情不善道:“都說了我隻是剛好看見。”
“彆激動,彆激動。”虎杖舉起手做投降狀,對手的不配合讓少年焦頭爛額,而另一邊,沿著殘穢追出去的七海在下水道儘頭遇見了等候的真人。
咒靈倚坐在欄杆上,翹著腳衝下方打招呼:“來啦來啦,咒術師。”
他笑嘻嘻地問道:“你們昨天晚上去闖空門了對吧?”
調整下呼吸,七海沉穩地開口:“姑且一問,你就是一係列失蹤案的罪魁禍首是嗎?”
“不是失蹤案,”真人從欄杆上跳下來,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撩起一縷頭發,“應該是殺人案吧,畢竟那些人都死了不是嗎?老實說人類的警察辦事效率很低,咒術師就不同了,你看這案子破得多快,凶手親自給你好評哦,有沒有很感動?”
七海並不感動,他緩慢而沉默地從身後拿出了武器,真人注意到了,嘴角翹得更誇張。
“怎麼了,你看起來臉色好差,沒休息好嗎?”咒靈語氣嘲笑,假裝好奇的同時擋不住聲音裡飽藏的的惡意:“還是說生氣了?真奇怪,我這麼說沒有讓你感到高興嗎?”
七海建人無聲地扯鬆了領帶。
對話結束了。敵人沒有交流的價值,直接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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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虎杖和順平的對話沒有實質性進展,兩個人都有點浮躁,但他們都克製著自己說話的語氣,比起上一次見麵,這種氣氛已經能算是很好了,但虎杖並不樂觀,因為他覺得順平沒說實話。
虎杖的直覺很準確,這種直覺在各種領域內幫過他的忙,也曾在危難關頭救他一命,所以他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覺。
而現在,直覺告訴他順平隱瞞了什麼。
也許是很重要的東西,也許並不重要,但不管那是什麼,虎杖知道自己該問出來。
讓順平說實話是比讓宿儺開口難一萬倍的事,但虎杖必須這麼做,現在任何線索對他們來說都太重要了,他必須竭儘全力。
然而,儘管少年為了這一份可能沒用的情報絞儘腦汁,幾乎用儘了渾身解數,可吉野順平對虎杖的看法實在很一般,或者說直白點,他看他很不爽,所以虎杖的努力幾乎完全不奏效。
更糟糕的是,前者對受害人的死亡似乎沒有觸動,這就導致了虎杖想用人道主義精神懇請他不計前嫌的道路也行不通。
事情陷入僵局。
兩個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正好此時一片厚厚的雲飄過來,將頭頂的天空遮住,讓少年們的表情沉進更深的陰影裡,雲層被冷風揉捏成一團,凶狠地打散,再隨性地捏扁搓圓,變幻出各種樣子,那片雲越來越重,最後以海浪衝擊礁石的姿態,向正午的太陽衝去。
在那日頭下,愁眉不展的虎杖正以韌性麵對著順平的排斥。
“你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了嗎?”這句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老生常談。
順平甚至都懶得搭理他,隻是撇了撇嘴,就當作是回答過了。
虎杖深深的歎了口氣,他忍不住想對順平的冷漠說話,可良好的教養告訴他,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個探討人性的好時機,他也不是個好人選,他很確定順平對他的印象一定比上一次更糟了。
明明上次告彆時,對方的態度已經軟化了很多,可惜一次任務就把他倆打回原形,兩個人的關係不進反退,而他現在已經沒那麼多時間去思考要和對方好好相處的事了,眼下是任務最重要。
打定主意,虎杖深吸一口氣,決定用自己最擅長的直截了當打法。
“你沒說實話對吧,我已經聽出來你話裡的漏洞了,你現在改口還來得及。”
虎杖留了個心眼,他當然沒聽出順平哪裡有漏洞,但他要詐他一下,可惜吉野順平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怎麼變,好像完全聽不懂虎杖在說什麼,一臉的你沒病吧,你說笑嗎。
虎杖鎮定自若,可他其實心裡已經有點懷疑自己了,他思考順平的反應,大腦瘋狂轉動,對方的表情自然,連嫌棄的眼神都完美無缺,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哪裡不對?
他凝視順平的眼睛,是了,是他的態度不對。
吉野順平不應該是這個態度。
靈光一閃而過,虎杖把兩次見麵中順平的反應統統過了一遍,愈發清楚地認識到,對方不應該是這個態度——他應該是更尖銳的,更不容侵/犯的,被這樣直白的質詢是會火冒三丈,甚至短兵相接的人。
吉野順平多麼驕傲,而他目前的態度,太理智了,甚至理智得不正常,托吵過架的福,虎杖一點也不覺得對方是個會講謙遜的人,所以一定有詐。
“你剛剛沒說實話,我想宿儺也會認同我的看法的。”
長達半秒的對視,順平的表情終於不再是平靜的了,他多了一絲驚訝,還有一點被對方的語言刺痛的惱怒,沒想到拿出全部精力的自己還是小看了虎杖悠仁,更沒想到對方能拿宿儺來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