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以為沈利防備心重,敏感多疑,僅此而已。
絕沒想到他會當麵對自己說這種話。
並且,什麼叫“如果你不來”……
沈利仿佛不計後果的瘋子。
宋沅想不通,自己招惹沈利,是對是錯。
他開始梳理沈利的身世。
收養沈利的人,是沈存的哥哥沈財。
沈財娶了個外地媳婦,年過四十卻還沒有孩子,就從孤兒院將沈利領養了回來。
可有一天帶媳婦和沈利一起出門,本應該是全家人和和美美去踏青,最後回來的,卻隻有沈利一個人。
沈財和媳婦都滾下了懸崖,屍骨無存。
沈利雖被認為是凶手,警察卻找不到任何指向性的證據,隻能將他無罪釋放。
奈何在群眾眼中,沈利一定和沈財夫婦的死脫不了乾係。
原因無他,沈利回來的時候,衣服上血跡斑斑,眼神空洞如枯井,對誰都是一副憎恨的表情。
平安鎮的人理所應當地排擠這樣的“怪物”。
後來,沈存來到了這裡,霸占了大雜院裡沈家的財產。
他跟沈利極不對付,自己是個隻知道吃喝嫖賭的惡棍,還整天宣揚沈利是害死他哥嫂的凶手。
而沈利從不會為自己辯解。
日久天長,“沈利是禍害”的念頭,就在所有人的頭腦中根深蒂固下來。
宋沅兩輩子加起來,所知道的也隻有這些。
他總覺得有什麼蛛絲馬跡的線索,能將一切謎團都打破,可一時想不起來。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起,宋沅歎了口氣,下床去廚房翻找食物。
“噠噠噠”——似乎有雙高跟鞋隨女人上了樓,離宋沅身後的門越來越近。
宋沅的動作突然停住,渾身恍若被雷擊一般打了個激靈。
隨即是由心頭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傷痛和辛酸,讓他幾乎是顫抖著跑到了門口。
門鎖被人拿鑰匙擰動,刻在宋沅記憶深處、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讓他的靈魂飛速跨越二十年的歲月,徹底回到了十四歲。
門開了,是一個紮著低馬尾的女人。
她進來,看到直直地站在門口的宋沅,一邊彎腰把半舊的高跟皮鞋換下來,一邊說:
“怎麼在這兒站著?作業寫完了嗎?還有,門怎麼沒鎖,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家不鎖門很危險……”
“媽。”
打斷了女人絮絮叨叨的關心,宋沅忍不住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隻讓他帶著哭腔喊出了這麼一句。
上輩子,都怪他,都怪那些人,害得母親早早離開人世。
多少個午夜夢回,他哭著追著母親的背影,喊著他錯了,求她回來。
可醒來都是一場空,夢裡母親的背影化作一片虛無,迎接他的隻有濡濕的枕頭和被子,他時常就這樣枯坐到天明。
“沅沅,這是怎麼了?”蔣素英有些驚訝,看到自家兒子如同受了天大委屈般抽噎,連忙將他擁入懷中。
“媽……我……我……”
宋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將臉埋在蔣素英懷裡,緊緊抱住母親的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多怕這又是一場夢。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蔣素英摸了摸宋沅的後腦勺,有些心疼地問。
她知道宋沅性格脆弱,可宋沅的父親宋敬國早早入獄,多年來作為一個單親母親,她有太多的無奈,不得不讓自己強勢起來。
宋沅也因此和她越來越疏離,她有時想像從前那樣,和宋沅親近一些,可每每想要改變時,她又忍不住對宋沅說教、發脾氣。
蔣素英也很愧疚。
她擔心等不到宋敬國出獄,自己就和兒子決裂,到時候一家三口都團聚不了。
現在宋沅突然這麼依戀她,讓她有些吃驚,又有些欣喜。
一改往日冷淡,她輕輕拍著宋沅的後背,哄著他。
宋沅抬起一張淚流滿麵的小臉,努力牽扯出一個笑容:“沒事……媽……我隻是真的好想你……”
他哽咽著,整個人都因再見到日思夜想的至親而發抖。
“媽,你回來了。”
宋沅終於說出了這句前世最想再說一遍的話。
怕母親覺得奇怪,又補充了一句:“我做了個噩夢,夢裡你不見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蔣素英笑笑,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有些受寵若驚。
她居然有點手足無措,明明平時是最雷厲風行的,此刻卻覺得無比詞窮。
隻好拍拍宋沅的肩,輕聲說:“好了沅沅 ,不要哭了,媽媽不是在這兒嗎?”
宋沅有些心酸,記憶裡那塊隱隱的痛楚又發作起來,讓他快要站不穩。
還好,還好他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那些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不會再讓最親的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