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黃昏甩在身後,走進圖書館的蘭迪-西德尼溫順的同平斯夫人問好,接著來到熟悉且隱蔽的角落裡坐下。
他同往常一樣拿出課本和羊皮紙,卻遲遲沒有落筆完成自己的魔法史論文,他垂下視線去看自己半新不舊的袍子,那裡麵藏了枚漂亮的發夾。
其實他很早就注意到愛爾柏塔-弗利的金發長的讓她有些難受,比如說她會時常將頭發順到耳後,再比如被發絲搔到臉頰時會皺一下眉。
大概是忙碌的生活令她無暇顧及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於是,他為她準備了一份禮物。
深綠色的絲絨夾體表麵,鑲嵌著一排被水晶托舉著的色澤溫潤的珍珠。
這是一隻普通的,他從霍格莫德買來並加以改造的發夾。
即便知道弗利不會收下這份禮物,但他還是懷著怪異的心情,花費了三個多小時在店裡挑選出了它。
隻不過在真正麵對這位女級長時,他卻完全忘記了它的存在,在那雙深灰色眼眸的注視下,他毫無保留的訴說著自己從各個渠道得來的消息,體現自己應有的價值。
值得高興的是即使愛爾柏塔-弗利不說話,他也能感覺到她的滿意。
她滿意於他提供的訊息,滿意於他自小摸索出來的‘天賦’。不過他很清楚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地位——一個送上門的,還算趁手的工具。
可西德尼並不覺得羞恥,因為這是他的選擇。
去年夏天,當他懷著興奮忐忑的心情登上霍格沃茲的列車時,就在嘈雜的車廂內打聽到了許多陌生的名字。
偉大的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變形術教授米勒娃-麥格教授、魔藥學教授西弗勒斯-斯內普、大難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韋斯萊、馬爾福、格林格拉斯……弗利。
愛爾柏塔-弗利。
金發灰眼的純血統。
漂亮,優秀,實力非凡。
斯萊特林魁地奇隊的找球手。
這個人似乎與完美掛鉤。
蘭迪-西德尼一邊套著身邊金發新生的家底,一邊像塊落入水中的海綿,瘋狂的汲取著一切可用的信息,可他心裡卻對那位‘弗利小姐’不以為意。
畢竟他見過許多有錢人家的孩子,無論是穿著蓬蓬裙的女孩,還是一身板正西裝的男孩,即使他們的外表無可挑剔,卻無一例外的天真愚蠢。
而等他被分進斯萊特林,見到坐在長席後方擁有淺金色發的女孩後,便立刻將她和某個人名對上了號。
於是西德尼抓準時機端起果盤試探性的搭了句話,卻意料之外的感受到了那驟然改變的氣氛。
有那麼一瞬間,西德尼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空蕩且擁擠的孤兒院,他被套上乾淨的衣服,同其他孩子一起站著,接受著那些來來往往,衣著光鮮的資助人的眼神——
就好像他是擺在櫥窗裡沒有標明價格的商品,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類。
可是他明明也是個巫師,也屬於這個奇妙的魔法世界。
“謝謝你,西德尼先生。”
擁有著美麗皮囊的女孩打破了僵局,她的視線禮節性的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隨後便不感興趣的挪開,“不知道霍爾先生能否幫我這個小忙?”
因為她的舉動,席間的氛圍刹那間恢複了正常,愛爾柏塔-弗利專心的吃著眼前的食物,刀叉落在瓷盤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是這會兒功夫西德尼才發覺周圍的學生們都在隱約注意著她的眼色。
而明明她隻是坐在長席的另一側,卻讓他覺得他與她之間隔著一片無法跨越的海。
或許這裡就是海。
蘭迪-西德尼出神的想,如果學不會遊泳,那麼他會被溺死,可就算學會了遊泳,他遲早也會因為體力不支而墜入深淵。
他該怎麼做才能長久的,又或者是永遠的在海裡生存下去呢?
西德尼一時間找不到答案,但是這場晚宴讓他明白對方在斯萊特林裡的地位不可小覷。
當晚,遭到室友的惡意捉弄和羞辱,被鎖在浴室內渾身濕了個透,鼻血淌了大半個下巴的西德尼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也就是這個決定,令愛爾柏塔-弗利成為了他的庇護者。
不得不說,當對方的魔杖落在他的肩上時,西德尼承認自己在沾沾自喜。畢竟一切都如他設想的那樣順利發展——就算愛爾柏塔-弗利在斯萊特林有威望又能怎麼樣,不還是被他利用了個徹底。
可惜那點愉悅很快就消失殆儘,因為他駭然發現,這種‘順利’基於愛爾柏塔-弗利的意願。
慣常奏效的手段被對方輕而易舉的識破戳穿,大概是懶得和他周旋,這位金發斯萊特林對他的態度可算不上好,她偶爾的言語犀利又直白,就連虛偽的客套都懶得說上一句,可她卻意外的儘職儘責——要知道他根本就沒想過她會認真擔起庇護者的責任。
得益於她的名頭,他安穩的度過了一個月的校園生活。
而在這一個月裡,西德尼也勉勉強強拚湊出了愛爾柏塔-弗利的過往,儘管這張拚圖殘缺不全,卻讓他了解到了她的不同之處。
她善於蟄伏和忍耐。
可她對他大概沒有太多耐心。畢竟他仍深刻的記得那日清晨,淺金色發的女孩近乎粗魯的拽住他的衣領,她冷漠又刻薄的開口:“利用我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她深灰色的眼裡凝聚著一團他看不懂的情緒,卻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就仿佛他孤身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暴雪當中,周遭一派寂靜,他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下意識地回頭想看看自己究竟走了多遠的路時,卻悚然發現身後竟跟著一抹龐大的黑色陰影。
密集的雪幕遮擋了他的視野,令他無法看清它的形貌,而即使它沒有逼近,那詭譎的壓迫感卻讓他無法克製的心生恐懼。
“你最好趁這一個月裡展示出你值得我照拂的優點。”
愛爾柏塔-弗利的聲音透過雪色遙遙傳來,他勉強回神卻再度對上了她的視線,那道目光仿佛變成了利刃,劃破袍子切開皮膚,陷進薄薄的脂肪與肌肉,最終穿過骨縫,抵住搏動的心臟。
她說:“聽懂了嗎?”
西德尼緊緊抱著對方給他的點心,似乎想汲取一些微不足道的溫暖,這時候連對方身上那稀薄的香氣都令他手腳麻木,鼻腔發冷。他僵硬的說了聲是,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一點,那就是絕對不能站到她的對立麵。
而在後來長久又短暫的相處過程中,他似乎對愛爾柏塔-弗利有了更多的認識。比如她的天賦極好,學業上也十分努力,甚至到了極度苛刻的地步,她好像很難忍受自己的成績單上出現‘O’以外的字母。比如她的性格沉穩謙遜,情緒穩定,可骨子裡又隱約透露出些許傲慢,但奇怪的是這些特質出現在她的身上並不違和。比如她很少提及血統論,卻仍能被那群純血的擁護者另眼相待。
她是個典型的斯萊特林,聰明的利己主義者,狡猾且冷酷,虛偽又精明。可她又和其他人不同,她看他的目光從未混雜半點鄙夷和憐憫。
愛爾柏塔-弗利不在乎他用什麼方式在斯萊特林立足生存,更不在乎他用什麼手段獲取小格林格拉斯的信任——隻要不觸及她的底線。
“你不需要勾引小格林格拉斯。”
天文台上,淺金色發的女孩語氣寡淡,她平靜的注視著他,身後是廣袤無垠的星空,“玩弄彆人的感情不是明智之舉——至少在我這裡,你隻需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要做多餘的事。”
同時,他隻要老實的順從她,提供她需要的情報,維持她想要的人際關係,該閉嘴的時候就保持沉默,愛爾柏塔-弗利便能為他提供許多豐碩的資源——那些他曾經垂涎不已的東西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愛爾柏塔-弗利大概從未懷疑過他的忠誠,因為她和他都心知肚明,他在其他斯萊特林的手裡得不到更好的待遇和作為人的尊重。
她是一位與眾不同的,慷慨的上位者。
哪怕她不會承認這點。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也會對某人露出不同的神情。
蘭迪-西德尼的腦海裡劃過一張表情倨傲的人臉。
德拉科-馬爾福。
他是那種典型的有錢人家的孩子,而事實也是如此,他出身殷實,血統純粹,相貌出色——哪怕他在他看來腦子不怎麼聰明,性格糟糕透頂,可馬爾福身後仍聚集著不少追隨者。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要知道就算是在麻瓜的世界,也沒人會特意跟錢權較勁。
想來愛爾柏塔-弗利更是如此,趨利避害的道理她不會不懂,所以寬容的對待某人對她來說當然不是難事。但這似乎造成了什麼誤會——馬爾福好像覺得他在她心裡是不一樣的。
西德尼很難評價這件事,又或者說也輪不到他來操心,但慢慢的他訝異地發現馬爾福竟然喜歡愛爾柏塔-弗利,儘管對方表達喜歡的方式十分獨特——又或者說他還沒能摸清自己的心。
但這種喜歡又能維持多久?
也不怪西德尼這麼想,就他所知斯萊特林內部的很大一部分純血家族崇尚強強聯合,甚至家族利益遠高於個人情感。
不過對此西德尼沒有過多的思考,因為這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更何況弗利和馬爾福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而他隻要做好份內的工作,為弗利提供助力就可以了。
直到——
西德尼回到城堡與朋友們交流課業時才想起自己準備已久的禮物沒有送出去,等他脫身想要回去找愛爾柏塔-弗利,卻意外的遇上了德拉科-馬爾福。
那家夥的臂彎裡搭著袍子,行色匆匆,卻沒有表露出半點憤怒,要知道他被格蘭芬多的女巫扇了臉時可不是這副表情。
西德尼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卻沒成想看到了這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