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推開門,看到許靜被一群女生圍著,許靜白淨的臉上有漫開的紅痕,乾淨的校服被踩得不成樣子。
林晚扔下箱子,快步扶起許靜,許靜害怕地說不出話,隻默默地抱著肩膀發抖。
林晚不想去找宋嬌質問她為什麼要舉報,她隻想繼續過自己枯燥安穩的生活,沒想到對方不但不悔改還得寸進尺。
林晚擋在許靜的前麵,冷冷道,“你這是校園暴力,我有權把你送進警局。”
宋嬌嘲諷一笑,她喜歡賀斷秋,看著賀斷秋主動接近林晚,她眼紅得發瘋,她寫了舉報信,不知誰走漏風聲讓賀斷秋知道了舉報人是她。
宋嬌一想起賀斷秋厭惡的眼神和警告她不要騷擾林晚的狠話,她嫉妒的發狂,她注意到了林晚身邊小雞崽一樣的許靜,她知道是她。
宋嬌動不了林晚,動得了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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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見對方執迷不悟,她輕輕擁緊許靜,要走出體育器材室。
宋嬌示意著自己的跟班,攔住兩人。
宋嬌要撕碎林晚這不服輸,正義凜然的樣子。
就在林晚決定硬上時,器材室的門被踹開,賀斷秋來了。
一看到他,宋嬌欲蓋彌彰的說她是在幫林晚收拾器材,許靜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明眼人都能看出漏洞百出的謊話,賀斷秋滿身戾氣地逼近宋嬌,說,“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騷擾林晚,是我說得不夠清楚還是你耳朵有問題。”
宋嬌癱倒在地,哀求賀斷秋原諒自己。
林晚看著因自己而起的鬨劇,她什麼也沒說,緊忙扶著脆弱的許靜去校醫務室。
許靜沒有傷到內臟,還好林晚趕來的及時,隻有皮外傷。
許靜躺在床上,林晚看著自己文靜的後桌,明明昨天還安然無恙的人因為她受到了那樣的摧殘,都是因為自己,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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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靜睡著了,老師通知了許靜的家長,林晚蹲在醫務室的門口。許靜的家長沒有怪林晚,許靜的父母覺得林晚沒做錯什麼,她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情。
林晚知道許靜的家長沒有怪自己,但她還是憋著氣,林晚攥起手掌,手掌因用力開始發白。
賀斷秋找到林晚說對不起。
林晚站起來,雙腿因蹲得太久有些發麻,身子後移了一下,賀斷秋要伸手扶她,林晚躲開了。
林晚冷淡地看著賀斷秋,一字一句地說:“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許靜。”
賀斷秋不喜歡林晚永遠築起高牆,永遠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氣急說反話,“老子是為了你才去找舉報的人是誰,你以為我願意發生這種事。”
林晚笑了,很輕的一下,她受夠了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隻想安穩的生活,都是因為賀斷秋,都是因為他攪得她的生活一團糟。
林晚揪起賀斷秋的衣領,怒道,“賀斷秋,你幼稚又自私,永遠以自我為中心,做著麻煩彆人的事還自以為在做好事,自己發爛發臭還要拉彆人下馬,你能不能滾出我的世界,我沒心情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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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走了,賀斷秋怔在原地。
在校醫務室的學生都聽到了對話,他們看著不可一世,頑劣乖張的校霸如毛頭小子一般愣怔,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薄弱。
賀斷秋想他確實和林晚說的一樣,他虛偽自私,活得不像個人。
他就該從早戀烏龍裡走出來繼續自己的酒囊飯袋,他不應該試圖走進林晚。
在他浮世暗影的混沌人生裡,他像隻傷感的鷹,棲息在斷頭樹上,舔舐著雜亂的羽翼,希望這世界早日滅絕。
樹林裡突然闖入了白天鵝,天鵝高傲地飛在蔚藍的空中,潔白的翅膀與這裡格格不入,美好得像一幅畫。
他不過是想一探究竟,看看這白天鵝是否其實和他一樣,不過是扮豬吃老虎,內裡是殘缺的靈魂,可天鵝一眼都不願施舍,鄙夷不屑。
賀斷秋隻想尋找同類,林晚隻想孤身一人。
他們不同路,是他脫了軌,越了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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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林晚很少見到賀斷秋。
賀斷秋依然曠課打架,是老師心裡的問題學生,同學眼中不好惹的可怕校霸。
隻不過比以前更加不把老師放在眼裡,徹底墮落進黑暗,再不想見天日。
許靜恢複了健康,許靜父母據理力爭把宋嬌送進了少管所。
林晚承包了許靜每天的早餐。許靜不怪林晚,林晚看似不近人情,可會很耐心地幫她解決學習上的問題,會不好意思地關照自己,她那樣小心翼翼,笨拙的可愛。
寒假放假的第一天,林晚見到了半年不見的父母。林晚的父母都是醫生,本就工作繁忙又習慣了對林晚的不聞不問,三人沒有交流,隻做著自己的事。
夜晚,林晚出門去蛋糕店買蛋糕,蛋糕店的旁邊有一條深不見尾的小巷,小巷再往裡有一個廢棄的工廠。
走出蛋糕店後,林晚看到一群小混混拿著棍棒走進了巷子裡。
林晚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賀斷秋。
當林晚思考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們進到巷子時,人已經到了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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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提著蛋糕躲在看不見的角落,果真看到了賀斷秋。
賀斷秋還是黑衣黑褲,外套的內裡露出白色T恤,少年的鎖骨嶙峋可見,很黑的眸子像霧一樣深沉,手裡空空蕩蕩,像末世亡徒一般等著戰鬥的號角。
雙方硝煙四起,打聲響徹雲霄。
林晚想她該怎麼辦,是放任還是製止。
林晚退縮了,在醫務室的那天,她說了很多後悔的話,但那句讓賀斷秋走出她的世界是真的。
賀斷秋,賀斷秋的一切她都負擔不起。
林晚默聲後移,想走出巷子,但戰鬥終止,有警笛聲響起,不知道是誰報了警,也許是蛋糕店旁的居民。
賀斷秋收手,未受一點重傷,隻有胳膊被對方的利器刮了一下,見了血。
警察趕到帶走了一行人,因為林晚在場,也帶走了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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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冬季,道路兩旁的樹木經不起冷風的侵襲,樹葉早已逃離樹枝的懷抱落了滿地屍體,樹乾冷硬地屹立著,承受著歲月的洗禮。
賀斷秋十分詫異地盯著坐在警車裡的林晚。林晚穿著家居服,外麵隻披了一件雪白的毛衣開衫,她瘦得像禁不起風吹一樣,因為匆忙,隻穿了單鞋,纖細的腳踝露出來,紅潤的唇被凍得更加鮮豔欲滴,雙手冷得發抖。
林晚沒理賀斷秋的眼神,她隻想快點結束,太冷了,她想回家。
一行人到了警局,警察也看慣了小青年們的打打殺殺,讓他們寫了份檢討書也就放過去了。
林晚和賀斷秋走出警局,一路無話。
林晚提著已經涼透風乾的蛋糕,隨後走進一家藥店買了棉簽和酒精。
路過長椅,林晚拽著賀斷秋坐下,安靜地給賀斷秋擦破皮的胳膊消毒。
賀斷秋看著林晚長長的睫毛,低紮的鬆散長發垂在左側,有細碎的亂發低垂下來,上藥時,冰涼的手指會碰到自己的胳膊。
賀斷秋苦笑地問林晚,“你不是要離我遠一點嗎,怎麼會出現在工廠。”
林晚處理完賀斷秋的傷口,她不說話,隻沉沉地看賀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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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把垃圾扔進垃圾桶,離開了,臨走前隻對賀斷秋說了句,“賀斷秋,往前走吧,你應該過得好一點。”
那天過後,林晚在小區旁邊的超市、蛋糕店等所有她去的地方總能看見賀斷秋的身影。
賀斷秋也不說話,隻跟著自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林晚看不得賀斷秋苦苦守望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勾勾手指頭,他就能眼巴巴地衝自己搖尾巴。
這麼冷的天,穿再多的衣服依然寒氣逼人。
林晚停下腳步,回頭問賀斷秋到底要做什麼。
賀斷秋乖順地抬眼,委屈巴巴地對林晚說,“林晚,你管一管我吧。”
林晚哽住,要她管一管賀斷秋,她自己都過不好,要怎麼管彆人。
可賀斷秋的眼神那樣可憐,一改往日的目中無人,示弱得體無完膚。
林晚退步了,告訴賀斷秋明早十點在市圖書館等自己。
賀斷秋欣喜地回了家,說他卑劣也好,說他詭計多端也罷,也許在第一次遇見林晚的那天,他們就注定有了解不開的孽緣。
命運的齒輪轉啊轉,把林晚送到了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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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圖書館,賀斷秋穿著墨綠色的毛呢大衣長身鶴立地等在門口,出挑的長相引來數不清的目光。
十點鐘,賀斷秋等到了林晚,賀斷秋還以為林晚不會來。
林晚穿著白色的羽絨服,整個人暖洋洋的,可麵容還是冷如皎月,毫無表情,冰冷剔透。
林晚叫賀斷秋跟上,昨晚她研究了如何“管”賀斷秋。
還有兩年半就是高考,高中的科目學透七成就能考一個普通的二本,像賀斷秋這種恐怕連書都沒碰過的學生算是最好的結果。
林晚挑了好幾本符合賀斷秋的練習冊和教材,付好錢後和賀斷秋坐在圖書館。
林晚給賀斷秋布置了學習任務,她不知道要怎麼管,她隻知道她可以幫賀斷秋補習,這個寒假賀斷秋必須嚴格執行她布置的任務,這樣才能把高一落下的知識都補回來。
賀斷秋馴服地聽著,十分配合。
賀斷秋看著林晚認真跟自己規劃以後的模樣,賀斷秋默不作聲地掐了把大腿。
不是做夢,他的小天鵝自願飛到了他的旁邊,依舊高傲卻友好地低下頭,像是對自己說,你在做什麼啊,我能不能跟你交個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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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學期一開學,同學們就感覺到了上學期不服管教的賀斷秋像換了個人,不僅認真聽課還穿上了校服,老師都覺得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林晚做著題,回想起整個寒假都和賀斷秋待在一起,大多時間是在圖書館,講知識點,做試卷,偶爾會被聽不懂還把自己拐進溝的賀斷秋氣得要死。這個時候,賀斷秋還會恢複一下自己的校霸氣質,蠻橫不講理地抱怨自己沒有耐心。
賀斷秋沒有滾出林晚的世界,林晚也默認了賀斷秋的越矩。
宇宙瞬息萬變,地球轉動不停,日子極速地飛逝向前。
高中三年的時光在指縫溜走,抓不住也留不下。
自從高一寒假和賀斷秋開始的補習任務,賀斷秋已經從年部倒數進步到了年部前二百。
平中高三年部有500人,林晚想賀斷秋高考時隻要正常發揮足夠能考一個普通的一本。
同學們都默認昔日校霸已退隱江湖,不再八卦校霸過往,隻歎息自己的地位不保,校霸要超過他們變學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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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天,林晚幫賀斷秋整理好考試用具,賀斷秋看著林晚為自己忙裡忙外像個小媳婦。
賀斷秋沒有問過林晚的心意,不過不要緊,一切都不急,他們的青春正好,風光無限。
高考後,沒了補習功課當借口的賀斷秋還是纏著林晚,不是要林晚下樓陪他打籃球就是跟林晚撒嬌說他孤獨需要人陪。
林晚和賀斷秋發揮得都很好,林晚不用高考保送到了北大,賀斷秋考到了離北大不遠的一所一本大學。
填誌願的那天,林晚填了數學係,她喜歡數學,喜歡理智絕對的數學題,不需要情感附加,隻需要唯一的答案。
賀斷秋報的財經係,不出意外的話他會接管父親的公司,但他不想,他要自己白手起家,自己開公司。
就在林晚要提交誌願時,父母門都沒敲就進了自己的臥室。
林晚想,該來了,她和父母的羈絆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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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斷秋等在學校門口,今天填誌願,他知道林晚可能不會順利,林晚的父母想讓林晚報醫學係,今天注定會有一場風暴。
林晚和他約定等在學校門口,賀斷秋看了看表,再等五分鐘,如果林晚還沒到,自己就去林晚家。
五分鐘後,林晚來了。
林晚整個人有些風塵仆仆,長發被風鼓動,奔跑的身影瘦弱但有力量,少女帶著淡淡的沁香衝進了賀斷秋的懷裡。
賀斷秋有些驚訝林晚的主動,隨後就想到是不是事情不太順利,會不會最後林晚父母還是逼著她報了醫學係。
賀斷秋手忙腳亂地抱緊林晚,語無倫次地說,“沒關係,我們去找老師,校長,如果還不行,我可以求我爸,他一定能幫你。”
林晚窩在賀斷秋的懷裡,她抱緊賀斷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小聲說,“賀斷秋,我隻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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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事情很嚴重,賀斷秋更加焦急地要拉著林晚去找他爸。
林晚放開了賀斷秋,她踮起腳,仰起頭,閉著眼睛碰了一下賀斷秋的薄唇。
她的男孩肯為她去求自己最不待見的父親,林晚不知道如何表達,她隻能把一切止於唇齒。
賀斷秋僅迷蒙了一秒,立刻反客為主吻住林晚要收走的嘴唇,玫瑰花一樣的唇瓣隻為自己綻放。
林晚架不住賀斷秋的力氣,賀斷秋凶狠的啃噬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但這次林晚沒有退縮,她用儘全身力氣生澀地回吻賀斷秋。
林晚心裡明白,賀斷秋的出現一直不是累贅,是她晦暗艱澀的出口。
賀斷秋感覺到了林晚的主動,更加用力享用自己的小天鵝。
他們吻著彼此,充滿愛欲又像受傷的雛鳥舔舐著彼此受傷的羽毛。
黑夜悄然而至,他們在月影下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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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害羞地扇動著長長的睫毛,麵色紅潤地窩在賀斷秋懷裡,聞著少年身上好聞的氣息,此處是她鄉。
林晚告訴賀斷秋自己成功報了數學係,在父母進臥室之前,林晚就已經提交完畢。
但林晚的父母惱羞成怒,說自此以後沒有她這個女兒。
林晚不在乎,那一刻,她隻想看見賀斷秋,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少年。
林晚想她和賀斷秋最初確實不是一類人,但也許在那個巷子裡,在他們對視的第一眼。
就一眼,她看到了即將枯萎的在向自己求救的花,衰敗的花也感受到了養花人的出現。
命定的緣分把他們拉扯到一起,他們的命運交織融合,他們的心拴係牢固。
花朵重新生長濯洗汙泥,養花人有了向往找到了生的希望。
他們找到了彼此,就此得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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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林晚和賀斷秋領了證。
領證那天,賀斷秋帶著林晚去了母親的墓地,墓碑遺照裡的女人很漂亮,賀斷秋隨了他的母親。
賀斷秋告訴林晚,他的母親在他初一時患抑鬱症去世,母親去世那天屍骨未寒,父親就帶小三進了門。很顯然,父親出了軌早就有了小三。
母親和父親的婚姻是聯姻的產物,賀斷秋想起幼時母親常愛拂過他的頭發,輕柔地為自己掏耳朵。
母親那麼美,可像是父親圈養的金絲雀。
最終,金絲雀沒有逃出牢籠,鬱結地死在了牢籠。
林晚拉緊賀斷秋的手,她好像看到了初中的賀斷秋,開始不學無術,遊戲人生。她好想抱一抱那個時候的賀斷秋,告訴他,沒關係啊,會有人在前方等你。
林晚的父母依舊在林晚回家時愛答不理,林晚隻做兒女應儘的義務。
有些人從生下來就帶著不被愛的印記,沒有過自由。
林晚不再奢求父母的醒悟,她允許父母的生而不養,也可以同樣不接受他們的無理要求。
林晚和賀斷秋離開墓地,他和她牽著手走在晴天裡,風和日麗的陽光怡人溫暖,樹梢劃過光的側影,一切靜得坦然。
他們走在來路,也是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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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不無缺憾,在歲月的長河裡延展,蔓延成世人的心結,毒藥一樣上癮,等到毒發身亡的那天還以為是天降大任,懦弱地掩飾平庸。
我們的相遇帶著猜疑與計謀,我們都覺得紅塵萬丈,世間種種都與自己無關。
舉目望去,遍地廢墟,這個世界沒有愛,隻有冷漠。
我們淋過雨,淋得大病不起,拖著殘缺的身子求一個苟延殘喘。
還好,漂泊不定的我們相遇了。
我不敢往前走,怕沒有後路可退,你不敢回頭望,怕前路消失無蹤。
我們拉緊彼此的手,踏過浮誇的笑話,斬斷怖惡的荊棘,相扶前往世界的儘頭。
原來前方極美,原來你在可抵萬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