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琳和保羅一起去了一家咖啡餐廳。他們終於找到了過去聊天時的正常節奏，互相分享了一下近況。

喬琳忍不住追問道：“你剛剛說剪輯電影都要靠演員們湊錢是什麼意思？”

保羅苦笑了一下，“你還記得你說過我要小心製片人嗎，我可能會被他們傷害？嗯，我身上發生了那種最典型的好萊塢導演困境，誰知道那些家夥在拍電影前根本沒看過劇本？他們不喜歡我的剪輯，我隻用了28天就拍完了這部電影，在3周內完成了剪輯，剩下的時間我都在跟製片人爭執最終剪輯權的事。我太天真了，我以為我隻要儘我所能地拍好這部電影就行，沒意識到我得處理好那些為此付費的人！”

喬琳搖搖頭，柔聲說：“保羅，當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我既年輕又天真，我沒意識到我到底在說什麼。像我們這樣的年輕導演在這個行業沒有話語權，這不是你努力就能避免的，這不是你的錯。”

保羅的嘴角揚了起來，他專注地看著她，輕聲說：“你總是……太溫柔了。彆對我這麼好。”

“不，我隻是在客觀地描述這件事。再說了，”喬琳歎了口氣，“即使我們不在一起了，我仍然愛過你，你指望我對你的低落視而不見嗎？得了吧，保羅，我16歲時就認識你了！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今天我仍然是你的朋友。”

她沒說的是，他是她第一個真正愛過的人，她顯然沒法就這麼簡單地把他拋到腦後。

更何況對現在的她來說，任何來自成名前的朋友都非常珍貴，他們是喬琳·阿普爾比的朋友，而不是明星喬琳的朋友。

“你當然是我的朋友，”保羅輕笑著點了下頭，“我不會給我所有的前女友送生日禮物，不是嗎？”

喬琳笑了起來，打趣道：“我也是，前男友。”

她又轉而問起了進一步的細節：“所以現在問題處理了嗎？你打算怎麼辦？需要幫助嗎？你知道的，這兒有個搖滾明星呢！”

保羅笑了起來，他知道她是在暗示他，她願意借錢給他。但他搖了搖頭，解釋說：“主演們和我湊了一些錢，我們私下重新剪輯了《西德尼》。我打算把它送去戛納電影節，希望這會改變一些現狀。你不會相信我的製片人打算讓它叫什麼的。”

“什麼？”

“《賭城縱橫》。”

喬琳大笑起來，她還沒看過這部電影，但她是看過保羅最初的劇本的，她知道這個名字完全偏離了電影的核心主題。

她搖著頭感慨道：“讓他們見鬼去！”

保羅同樣笑起來，“我知道！這就是我正在努力做的，讓他們見鬼去！”

兩個人同時笑了一會兒後，喬琳忍不住歎息道：“你一定非常棒，所以你的主演們才會願意為你湊錢出剪輯費。我一直知道你會實現你想要的，你隻是需要一個機會。”

“有的時候我都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是那麼相信我，可我喜歡這一點。我知道我手上有什麼，《西德尼》就是我手上唯一的牌，如果我需要戰鬥才能捍衛它，我會的。”

“你一直是個鬥士，我知道這一點。”

“在一個多子女的大家庭裡長大，你不得不為很多事情戰鬥，不是嗎？小到早餐，大到父母的關注……我總是在為戰鬥做準備。”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兩總是在吵架，”喬琳翻了個白眼，“因為你有這種血糖不穩定般的狀態，隨時準備戰鬥！”

“得了吧，喬，你沒好到哪裡去！你總是想要一切都聽你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也是我見過的最願意控製一切的人！你過著貌似失控的生活，可那是你自己選擇的！”

喬琳翻了個白眼，“得了吧，就像是你在控製欲這件事上有發言權一樣！”

兩個人同時無語地看了對方一眼，又同時大笑了起來。

保羅搖著頭說：“我猜這就是人們說為什麼家裡不應該有兩個導演，沒有什麼活動需要兩個主腦。”

喬琳聳了下肩，抬手看了一眼時間，“今晚你的電影有放映嗎？我還有4個小時就得去機場了。”

保羅點點頭，同樣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後說：“5分鐘後就有一場。”

喬琳站了起來，“那我們還在等什麼？”

保羅笑著點點頭，往桌子上留下了咖啡錢和小費。隨後他站了起來，伸出胳膊示意喬琳挽著他，他們一同離開了咖啡店。

喬琳笑著打趣他：“所以……你還是請客了？”

保羅挑了下眉回答：“我得是什麼人才能讓你買單？”

“是誰之前一直讓我買單的？”

“那是二十分鐘前的某個混蛋吧？”

喬琳大笑起來，把身體倚在他身上，“我真的很想你。你知道的，作為朋友。”

“我知道，”保羅微笑著用頭輕輕撞了一下她的頭，“我也很想你，喬。”

隨後他們一起去看了保羅的第一部長片《西德尼》。果然，他沒讓她失望。對於一部主要背景發生在賭場的電影來說，《西德尼》的劇情堪稱平靜，但保羅將這種不過度的敘事拔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通過他的鏡頭強迫觀眾認真觀察演員們塑造出的角色，感受他們之間的情感動態和語言，讓核心的四個角色撐起了全部故事。

喬琳當然能從中看出保羅到底都模仿了哪些導演，但她真的也從中看出了那些隻屬於保羅的東西，那些讓她從16歲開始就想驚訝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並且說臟話的東西。

在放映結束後，喬琳扭頭對保羅說：“該死！”

“你不喜歡它？”

“不，我真的很喜歡它！你在開場對話裡用了整整3分鐘正反打鏡頭，第3分鐘，一個過肩鏡頭，然後又重新回去繼續正反打……這簡直就像是首歌，主歌，副歌，過橋，間奏，然後第二段主歌……我喜歡其中的那種節奏感！讓觀眾緊張起來，然後喘息一下，再繼續緊張起來！”

保羅笑了起來，他很難不為喬琳精準的稱讚感到得意，她總是能飛快抓住他的意圖。他總是想讓她印象深刻，現在看來，他達成目的了。

喬琳繼續說：“主角走過賭場時的那個斯坦尼康鏡頭真的很漂亮，非常華麗，非常有戲劇感！如果不是我還記得我們在放映廳，我會立刻說，很好，這是未剪輯的！然後我突然意識到，見鬼，這是你的口頭禪！”

保羅要笑得停不下了，“好吧，我從我父親那兒學到了這個，然後又傳染給了你。”

“是啊，”喬琳笑著翻了個白眼，“我們過去坐在一起看老電影，你總是在說這個。你對長鏡頭有種奇怪的迷戀，我都很驚訝你居然在《西德尼》裡使用長鏡頭使用得如此克製！”

保羅得意地揚了下眉，“我猜我們兩都有點偏好，我的是長鏡頭，你的是27mm鏡頭。”

“你難道不覺得讓人物在廣角畫麵中運動真的更漂亮、更有意義嗎？”

“嗯……有的時候，視情況而定。但在《熱淚傷痕》裡你用得很漂亮。”

“你最近有什麼新計劃了嗎？我記得你手上一直有幾個在不斷修改的劇本？”

“有兩個已經完全廢棄了，它們就是不夠好，但我確實有個新項目，我很久前拍的那個短片《德克·迪格勒簡史》，我想你還記得？”

“是的，當然，你高中時拍的那個短片，我不會忘記它！”喬琳一直認為那就是保羅在她心底留下最初印象的開始。

“我正在修改的新劇本就是基於它的，新線有意製作它……邁克爾·德·盧卡，你認識他，對吧？”

“哦！他！他幫我發行了《臨終影像》。我本來想跟他一起做我的新項目，但可惜我們的項目有點超出了新線的預算，我們沒能繼續合作。他還行。”

“是的，我聽說了，那個《英國病人》項目，對吧？德盧卡似乎在跟朱利安·摩爾約會，我的新劇本裡有個角色是仿照著她寫的，他把它轉交給了她，她很喜歡它！”

“恭喜！我愛朱利安·摩爾，她真的太棒了！”

“沒錯，她一直是我最喜歡的女演員之一！而且你注意到是誰寫了《西德尼》的配樂嗎？”

“我當然注意到了！邁克爾·佩恩和喬·布裡昂！我記得你真的很喜歡佩恩的那張《Free-For-All》專輯。”

“沒錯，我拍攝的時候也一直在聽他的專輯，所以我真的很想讓他來為我做配樂。但他真的不接我的電話，他好像很抵觸為電影工作，害怕其他人說他是借著家族關係來獲取成功。你知道的，他是西恩·潘的兄弟，他全家都在電影界工作。”

“他父親曾經被列進過好萊塢黑名單，對吧？”

“是的。但我太執著了，最後邁克爾·佩恩屈服了，他說他隻想跟一個人合作，那就是喬·布裡昂，然後他們就開始一起工作了……他們真的很棒，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