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arus(一) 媽媽(2 / 2)

“Oi!你乾嘛衝我道歉,如果你傷心的時候你還不能向我哭訴,我得是個多爛的男朋友啊!我絕對是個好男朋友,我可以向你承諾這一點!”

喬琳被他故意揶揄的話逗笑了,“謝謝你,Noely。”

他一字一句地說:“永遠彆為我愛你這件事道謝,Birdy。”

“不,Noely,我永遠不會把你的愛當成是理所當然的。”

諾埃爾深吸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投降了。他歎著氣說:“Birdy,你是個聖人嗎?還是彆的什麼?”

喬琳笑著反問:“怎麼了?”

“沒什麼。你隻是這麼容易地就在說情話這件事上擊敗我了。”

喬琳笑了,“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我剛剛被你擊碎了,融化了,然後你又重組了我。你是條美人魚。”

“什麼?”

“塞壬。你知道吧?你把我引誘到水裡,讓我忘記自己根本不會遊泳!然後你又讓我發現,見鬼,這根本不是大海,這就是個浴缸,一個溫暖得要命的盛滿泡泡的浴缸!我被救了!”

喬琳微笑著搖頭,“天呐,Noely,告訴我,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你今天真的很話癆,而且聽起來像是有幻覺發作了!”

“沒太多,一瓶傑克·丹尼爾威士忌,再加一品脫拉格啤酒,一點龍舌蘭……或者還有兩杯野格炸彈?”

“我的天,對於一個應該昏過去的醉鬼來說你聽起來真的很清醒!”

“你呢?你喝了多少?”

“嗯……等一下,我好像用光了龍舌蘭……我記得我還在這兒藏了一瓶朗姆來著……”

兩個醉鬼現在都沒意識到他們在互相稱讚對方很清醒。

喬琳最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掉電話的,她在地板上睡著了,然後被管家叫醒後帶著她所經曆過的最厲害的酒後頭疼上了飛機。

她在飛機上又喝了一點回魂酒。它或許減輕了她的頭疼,但卻沒讓她的處境好起來,她現在甚至想不明白她到底應該怎麼直視媽媽。

哦,媽媽……

喬琳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恨她,可喬琳知道自己真的很生氣!

瑪麗亞已經在布魯克林的老宅裡等著她了。

“所以,喬,你知道多少了?”

“全部的,或者一無所知。”

“你想知道什麼?”

“你是寶拉·格洛裡嗎?”

“寶拉·格洛裡已經死了,喬,她很久前就死了。但我想,人不可能永遠逃離她的過去。”

喬琳攥緊了拳頭,儘量平靜地問:“她的故事是什麼?”

“1938年,一個8歲的瑞典女孩跟著父親一起從埃利斯島入境紐約。像所有那個年代想要逃離極端貧困的瑞典農民一樣,他們靠著兩張美國親戚寄來的船票帶著美國夢登上了那艘船。可她父親半路就病倒了,漫長的航行讓他在登上埃利斯島的第二天就死於肺炎,就像是她可憐的母親一樣苦命。她甚至沒錢妥善地埋葬他,同鄉們同情她,集資把他安葬在了公共墓園裡。她住在堂叔家裡,每天五點起來工作,好讓自己能攢夠每天的飯錢。18歲時她在一家知名的夜總會找到了一份做卷煙女郎的工作。她很漂亮,對一個貧窮女孩來說,美貌可能是種幸運,也可能是種災難。她遇到了他,一個風度翩翩的富有男人,一個很受人尊敬的生意人。是的,他比她大15歲,他有妻子,但是……”

瑪麗亞歎了口氣,“喬,你得知道,她是個好人,但她不是天使,她不隻是看到了一個男人,你明白嗎?她看到了她的出路。或者說,她以為她看到了她的出路。她懷孕了,那個已婚男人卻不肯娶她,這會在整個意大利裔社區裡製造醜聞,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有一個未婚先孕的私生子。但他也不許她帶著他的孩子離開,她也不敢離開他,她那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個曾經上過《紐約時報》的成功商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人們如此尊敬他。那不是尊敬,那是恐懼。在那個時候,他控製著整個紅鉤碼頭的走私生意,傳聞說他每天都有7000美元進賬,而那是50年代。他是整個犯罪辛迪加係統裡的中間人,那些黒手黨老板們都尊重他,希望他充當見證人和說客。他沒把他的手弄臟,可他的錢絕對不乾淨。”

喬琳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要暫停了,“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你不姓米尼奧的原因嗎?”

“是的,他要求他手下的一個商人娶了她。事實上,那個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她一直以為她父親是個勤勤懇懇的普通商人。查爾斯·格洛裡,他確實不是個慈愛的父親和丈夫,但他是她父親,你明白嗎?所以你能想到當社區裡開始謠傳她父親的失蹤同大人物米尼奧先生有關時,她到底有多害怕嗎?她……”

瑪麗亞歎了口氣,轉換了人稱:“我……我當時隻有10歲,那個我一直認為是父親的男人查爾斯·格洛裡失蹤了,人們都知道他應該是死了,因為他是個告密者。然後人們看著米尼奧先生出入我家,米尼奧太太在幾年前去世了,他打算把我和媽媽接回家。你能想象嗎?那個可能殺了你父親的人現在要娶你母親,讓你叫他父親……我又憤怒又恐懼又怨恨,直到我母親告訴我米尼奧先生才是我的生父……”

瑪麗亞又重重地歎了口氣,她眼圈紅通通的,說話的語調卻平靜得像是在講彆人的故事。

“但她拒絕了成為米尼奧太太的機會,她想要我有個正常的生活。當然,米尼奧先生很生氣,但他事實上是個很不錯的父親。他的兒子們,我的同父異母兄弟們對我也很好。也許是因為我是唯一的女孩,他們照顧我。年紀最小的那個同我最親近,我們去同一所學校。”

“那就是那個你說的……”

“是的,文森特,我們管他叫文尼。文尼很聰明,他學業最好。父親希望他能離開家族生意,成為律師或者醫生。他確實做到了。他去了大學,然後被醫學院錄取。至於我,我父親認為他的小天使隻需要過著安靜的生活就好,他會為我挑選一個很棒的丈夫,但他還是支付了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並且幫我改了名字。他甚至沒生氣我不願意用他的姓氏,我猜他可能其實也隱隱地希望我離他的家族生意遠一點。”

“所以紮納……?”

“那是我外祖母的姓氏。她祖上來自德國。”

“所以他是個還不錯的父親?”

“不,你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你不明白你看著家裡麵和藹可親的父親時,外麵的報紙在傳他與數條人命有關是什麼感覺!你不明白走出家門乾什麼都會被聯邦調查局的探員跟蹤是什麼感覺,他們把你看成是罪犯預備役,因為你流著那個男人的血!你不明白你所有的童年朋友都害怕你,因為你是米內奧先生的女兒,他們不得不跟你做朋友,但他們不是你的朋友是什麼感覺!你不明白當家族內鬥開始,所有你曾經親切地擁抱過的叔叔們轉眼就互相殘殺是什麼感覺……”

瑪麗亞的淚水淌過臉頰,她的聲音卻依然平靜。

“我沒法繼續那樣生活。媽媽病倒了,我改了名字去另一個州上大學,我認識新朋友,那些不知道我是誰的朋友,然後……媽媽去世了,家族首領約瑟夫·科倫坡在街頭暗殺中成了植物人,家族鬥爭變得越來越激烈……然後我遇到了你父親。他太恨他父親了,他想要離開他的家庭,請求我嫁給他。我決定跟他一起逃跑。我媽媽去世了,我真的沒什麼可在乎的了……”

“文尼呢?”

“他從醫學院畢業了。但他從來沒能成為醫生。他確實是他父親的兒子。”

“賽巴斯蒂安·米尼奧還活著,所以文森特·米尼奧也還活著?”

“上次我聽到他的消息是你8歲的時候,他因為白領犯罪被關進了監獄,20年。我猜他還在裡麵吧。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喬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她甚至不知道她該不該繼續生媽媽的氣了。

瑪麗亞反而追問起了她到底是怎麼知道格洛裡這個名字的。

“阿方索給我的,我猜可能是他身邊的什麼安全局之類的人調查的結果,那裡有不少聯邦調查局的舊檔案。顯然,我是他身邊的安全漏洞。”

瑪麗亞鬆了口氣,“我害怕是他們找來了。喬,現在不是三十年前了,科倫坡家族在紐約勢力無疑衰退了不少,但他們仍然活躍。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得保護你。”

“那我猜你可能確實需要這條消息,”喬琳歎了口氣,“媽媽,賽巴斯蒂安·米尼奧正在尋求假釋,他已經81歲了,身體狀況很不好,已經轉移到了醫療條件更好的監獄。無論你想不想再見到他,我認為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不,喬,”瑪麗亞搖了搖頭,“聽著,你隻是紐約布魯克林受人尊敬的阿普爾比家的繼承人,你跟任何米尼奧都沒有關係,你的祖父查爾斯·格洛裡經營著披薩店和雜貨店,他的家族靠番茄醬和橄欖油進口生意發家,他是個體麵的意大利裔商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喬琳有些不知所措。

“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喬琳閉著眼點了點頭,“是……我知道了。但你本可以不用對我撒謊的!你一直在撒謊!”

“當我跟你父親一起逃跑的時候,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寶拉·格洛裡已經死了!喬,把死去的記憶帶回到陽光下還有什麼意義呢!”

“媽媽,”喬琳搖了搖頭,“可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生活的基石,現在你本身就是個巨大的謊言,我都沒法直視你了!”

“可是,喬,我愛你,我得保護你……”一直堅持著沒流淚的瑪麗亞這一刻痛哭了起來。

喬琳不忍心地抱住了她,同樣無聲地哭了起來。“我知道,我也愛你,媽媽,這就是為什麼……”

喬琳止住了眼淚,鬆開了瑪麗亞,站起身。她歎了口氣,“對不起,媽媽,我理解你做的一切,可我現在沒法繼續跟你待在一起。”

“喬!”

“媽媽,讓我冷靜一段時間吧!”喬琳說完後沒再看淚流滿麵的瑪麗亞,她彎腰摸了摸躲在椅子下的貓咪凱蒂,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