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琳濕漉漉的紅發正貼在她的肩頭,她的臉頰、脖頸和浴巾沒能覆蓋到的皮膚眼下正暈染著水汽騰騰的玫瑰色。明明隻穿著一條浴巾,近乎赤身裸.體的人是她,可不知道為何,諾埃爾看著她,卻覺得穿戴整齊的自己才是真正衣不蔽體的那個人。
她明明是在仰視他,卻讓他覺得他正在被俯視。
她不像是在向他求婚,反而像是在問他到底要不要向她效忠。
她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就像她會允許他會拒絕似的。
他確實從沒真的想過結婚的事,但他怎麼可能拒絕?
他知道自己點了點頭。
“是的,我願意。”
喬琳看著諾埃爾給出了同意的答案,她鬆了口氣。她忍不住站起身,伸手抱住了他,全然不顧浴巾正在從她的身上滑落。
她吻了下他的嘴唇,隨即柔聲說:“你難道不覺得這個時候你還穿得這麼多是對我的不尊重嗎?”
這又是個他不會拒絕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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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琳情不自禁地緊緊抓住諾埃爾的頭發時,那個賣給她克拉達戒指的店主說的話又突然跳到了她的腦海裡——
“愛爾蘭的女孩們相信,如果它在某一天不見了,那時跟她在一起的男孩就會是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它隻是個愚蠢的迷信罷了。
但她愛著的那個愛爾蘭男孩正在這裡。
她隻是想暫時放任自己相信它。
她需要相信點什麼東西。愛。愚蠢的迷信。承諾。婚姻。愚蠢的永遠。愛。
她想帶他一起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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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想跟他結婚。
她向他求婚了。
他的Birdy向他求婚了。
諾埃爾反複想著這件事,很想點支煙,可是喬琳已經在他身旁睡著了,他不想讓任何事打擾她,她需要好好睡一覺。
他的喬,他的Birdy,他的愛人,他的情人,他的妹妹,他的妻子。
一想到這些詞,他的心就融化了。
他還記得十幾歲時跟著父親和叔叔們頂著寒冷的天氣一起去乾活的感覺。他們會不停地吵架,讓本應該在下午5點結束的工作拖到晚上9點,然後碰上冰雹或者彆的惡劣天氣,在快凍僵前才能回到家。
可冰雹砸在身上卻沒有父親湯米的拳頭砸在他身上疼。在他更年輕的時候,他曾經真的想過他和湯米之間隻能活下來一個人。他曾經告訴過媽媽,他總有一天會殺了那個人渣。
即使是在70年代的愛爾蘭社區,就連那些暴躁的愛爾蘭父親們也會覺得湯米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在所有兒子中湯米打他打得最狠,大哥保羅次之,而利亞姆一直安然無恙。他想過這也許是因為他總是那個更倔強的兒子,總是頂嘴,從不屈服。
但他從來不讓這些事困擾自己,那是撒切爾夫人執政時期,到處都是失業的北方工人,到處都是處境窘迫的愛爾蘭人,幾乎每戶曼徹斯特的貧窮家庭都有個悲慘的童年故事可以講,他的故事可能也算不上特彆。更何況他從18歲開始就再也沒見過湯米了。
諾埃爾堅信總是回頭看沒什麼意思,他隻想往前看。
現在他的目標一個個都實現了:
組建像石玫瑰那樣的樂隊——現在他們的樂隊比石玫瑰火十倍!
掙更多錢——88年的救濟金一周隻有17磅,92年時他跟著樂隊巡演一周能掙500磅,眼下的96年他已經是千萬富翁了!他顯然日後還能掙更多。
成為職業音樂家,寫好歌——他寫了《Live Forever》《Don’t Look Back in Anger》和其他好多首棒得要命的搖滾歌曲!在他有閱讀障礙症的情況下!
找到愛情和幸福——
他突然想起了他和喬琳在日本時閒聊的那個話題——日後他們會是什麼樣子。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哦,對了,他隨口說他會和漂亮的妻子住在大房子裡,開著勞斯萊斯什麼的。喬還特彆喜歡他那個巧克力色勞斯萊斯的主意呢。
她當時還揶揄他是在做白日夢,瞧瞧現在是誰主動提出要成為白日夢裡的那個妻子?
諾埃爾忍不住笑了一下,低頭看向喬琳的睡顏,彎腰輕柔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的小騙子,騙走了他身上最重要的一樣東西。
他不讓其他人走進他的心,可她直接騙走了鑰匙。
他讓她騙走了他心門的鑰匙。
她甚至都沒怎麼索要,他就把鑰匙交給她了。
諾埃爾放鬆地靠在床頭上,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任由思路飄散。
他得加快買房的進程了,他們總不能繼續住在那個便宜公寓裡。
他得買一枚訂婚戒指。他不能讓喬連枚漂亮的訂婚戒指都沒有。但是喬才是那個求婚的人,他也應該得到一枚來自她的戒指,對吧?
他還得去打電話告訴媽媽。媽媽或許會更希望他們舉行教堂的白色婚禮,但他知道喬不會喜歡教堂婚禮的。說真的,他也不想在教堂結婚!他還記得教會是如何勸阻媽媽離婚的,甚至在她帶著他們兄弟三個同湯米分居後,教會還在暗示她回到湯米身邊,那群混蛋!他真不明白為什麼她還在去教堂……
不過隻要喬喜歡,她想要什麼婚禮都行!
如果她想,他甚至願意為她在馬達加斯加或者任何見鬼的他沒法準確發音的地名上建一棟房子,就他們兩個,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諾埃爾盯著窗外的白晝,長歎了一口氣,他又在做白日夢了。
他知道喬琳突然求婚是因為什麼,他的女孩又在玩她的小把戲了,她不想處理跟她媽媽的感情衝突,所以她就想把這件事拋在腦後,用結婚這件大事來假裝自己是個獨立的成年人……她跟他一樣,是個愛逃跑的人。
可他不能就這麼放任她這麼做,這對她不好。如果他們要結婚,至少她應該是真心實意想要這麼做才行。
諾埃爾重重地歎了口氣,他聽到了喬琳呼吸的變化,低頭看著她一點點醒來。
“Hey,未婚夫,”喬琳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你睡得怎麼樣?”
諾埃爾忍不住為她選擇的這個稱呼微笑了。“Hey,親愛的。我睡得還行,你呢?”
“睡得像個嬰兒。”
“這個形容是字麵意思還是我們常用的俗語?”
“什麼?”
“你知道的,人們說他們睡得像個嬰兒時是說他們睡得很好,但其實嬰兒睡得一點都不好,不是嗎?凱特抱怨露西一晚上總是醒很多次,她和Bonehead被我的教女折磨得要瘋了,嬰兒總是睡得很淺,時間又短!”
喬琳大笑起來,“天呐,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你現在是個育兒專家了?”
“至少我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個父親,對吧?教父也是父親。”
“說得對,”喬琳聳聳肩,“你真的指出了英語中的一個重大錯誤!”
“我,”諾埃爾得意地揚了下眉毛,“天才。”
喬琳笑著吻了他一下,“天才,想吃早餐嗎?”
“當然,培根三明治!我來打電話!”
兩個人都從床上爬了起來,準備開始新的一天了。在嘻嘻哈哈地吃完早餐後,諾埃爾終於決定重提那個嚴肅的話題。
“喬,我們得談談。”
“關於什麼?”
“結婚。”
“嗯?”喬琳挑了下眉,表示自己在聽。
“彆誤會我的意思,喬,我愛你,我想跟你結婚,真的。”諾埃爾輕輕歎了口氣,“但是,親愛的,你最近崩潰了,喝得爛醉還睡眠不足,我不知道這次求婚到底有多少出自衝動……事實上,即使我不想承認,我也知道,這完全出於衝動。”
“Noely,我不是……”喬琳想要反駁,卻被諾埃爾打斷了。
“聽著,Birdy,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所以我才會這麼說,”諾埃爾伸手溫柔地撫摸著喬琳的臉頰,“孩子,你得想明白再做決定,這沒那麼簡單。”
喬琳安靜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聽著他說話。
“孩子,我知道我不是個擅長處理家庭關係的人,在這種事上我沒什麼發言權,對吧?我已經很久不跟我爸說話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可你媽媽,她跟我爸不一樣,不是嗎?她愛你,她太愛你了,甚至她都接受了我,我知道我不是媽媽們會喜歡的類型,從街頭成長起來的混小子想要跟她的甜心在一起,可她還是容忍我了……”
諾埃爾看著喬琳擰起的眉頭笑了起來,“彆反駁我,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能看得出來你媽媽是個好人,她對我很友善。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你突然想要結婚……彆對我撒謊,你之前從來沒考慮過結婚!是的,我知道我們聊過幾次這個問題,可你隻是把男人向你求婚看成是他到底有多愛你的標誌,你從來沒想過答應,不是嗎?”
喬琳想找理由反駁他,卻很難立刻編出一個借口,她知道他是對的,她是在利用他處理她的情緒問題。
諾埃爾苦笑了一下,長歎一口氣說:“Birdy,我愛你,所以我真想立刻點頭然後帶你去登記處,你就沒法反悔了。但是……”
他又歎了一口氣,“喬,我太愛你了,我沒法放任你用這種辦法逃避問題。而且我值得一個更真心的求婚,不是嗎?”
喬琳抿起了嘴,眼圈又一次泛起了紅,她現在窘迫得要命,隻想不講道理地發脾氣:“你們怎麼都這樣!自顧自地決定,說什麼為了我好!就好像我永遠需要保護,就好像我根本不足以為自己做決定一樣!”
“噓……”諾埃爾立刻哭笑不得地起身摟住了她的肩膀,“彆哭,我才是那個該發脾氣的人呢!我一輩子隻遇到過一次我愛的人想要跟我一起私奔,我還得做那個理智的成年人拒絕她,我才應該哭呢!”
“不,”喬琳不滿地翻了個白眼,“你是那個寫歌說要跟女友私奔的人,結果你拒絕我了!你根本不愛我!”
“Birdy,”諾埃爾無奈地翻了白眼,“我不是在說我不愛你,我是在說你應該認真地考慮一下這件事,彆賭氣做決定,好嗎?聽著,我會給你三個月,我們6月份到馬斯蒂克島度假的時候,如果你沒改主意,我們就結婚。”
喬琳大聲反駁:“我才不會改主意呢!”
諾埃爾翻了個白眼,“我保證我到時候不會嘲笑你,但我知道你百分百會改主意!”
喬琳怒氣衝衝地踩了他的腳一下,“你怎麼知道!”
諾埃爾在她額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因為我見鬼地愛上了一個根本不知道安定的生活是怎麼回事的女孩!我們倆都對安定的生活沒想法!”
喬琳不滿地推了一下他,“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才應該結婚!”
諾埃爾無奈地笑了,他走到喬琳身邊緊緊地抱住了她,“聽著,Birdy,我愛你,我希望你不要改主意,可我知道你需要時間重新考慮。再說了,你真的想結婚的時候都不跟你媽媽說話嗎?”
喬琳輕輕地歎了口氣,“她一直希望我能有個很棒的婚禮,她從來沒有一個。”
諾埃爾苦笑了一下,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瞧,我愛你,所以我不希望你後悔。”
喬琳輕輕地點了點頭,把頭靠在了他肩膀上,“所以……3個月考慮時間?”
“對,你可以隨時反悔,”諾埃爾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這不會改變我們的關係。”
喬琳輕輕點了下頭,“我愛你,Noely。”
“我也愛你,Bir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