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彆這樣......”
鄒緲說著,極力地回避著他們的接觸:
“後悔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歐陽皓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就連視線都躲,可歐陽皓力氣太大,歐陽皓不放,他就脫不開,鄒緲似乎因此很泄氣,像一隻沒了氣的皮球,手軟了,停下了掙紮,黯淡地看著底下不知何處,發著抖,懇求似的:
“放開我吧,歐陽皓......放開我吧……”
“不可能。”
歐陽皓一口回絕了,鄒緲現在顯然信了,可他的固執氣得歐陽皓發抖,歐陽皓就非要摟著鄒緲:“要不然你就先答應我,不要走。”
鄒緲難得沒有冒火,任歐陽皓抓著他,問:“我不走的話,你想乾什麼?”
“好好工作,安定下來,和你在一起,”歐陽皓回答得不假思索,“隻要你給我機會,我學得會的。”
會學得會的。
他說完,鄒緲抬起眼睛,看向他,卻什麼都沒說。
可歐陽皓卻在刹那間怔住了。
他回望著,鄒緲黑眼珠裡有著無法估量的深度,卻飽含著涓涓熱浪,全數包裹著他,能把他浸到其中無法自拔,這是他從來沒有在鄒緲身上看到過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泛著光,向他傳達著自我介紹——它是一個比言語更有力量的眼神,來深情的愛,埋在心裡的深不見底的愛。
歐陽皓啞口無言。
鄒緲到底……有多喜歡自己?
他還是想不出來,可是他可以確定,鄒緲的喜歡一定可以加好多、好多個“很”,隻要鄒緲想,他可以瞬間就被愛意淹沒。
或許不需要鄒緲淹沒,歐陽皓一下陷進去了,它讓他感覺到激動,它讓他感覺到震撼,原來真的可以有人這麼喜歡另一個人,這麼、這麼喜歡,他看著鄒緲,情難自禁的:“鄒緲……”
我真的很想吻你,真的,很想看著你這樣看我一輩子。
可又是突然,鄒緲收起了那個目光,好像綁架似的,把它按了回去,遮上了一層黯淡的默然,像他一如往常的表演,低下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歐陽皓一怔,那快要洶湧而出的愛意也隨之退潮。
“可是我想走了,”鄒緲說,“歐陽皓,你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沒承想鄒緲還了他一句這個,歐陽皓一驚,不由得問:“為什麼啊?你、你不是喜歡我嗎?”
對啊,那個眼神……絕對騙不了人,他就是再笨都騙不了。
歐陽皓不知道鄒緲為什麼這麼喜歡他卻還要執意離開,既然想離開又為什麼要向他展示那個不可能再讓他忘記的眼神,他難過得心痛:
“我們都過了這麼久了,有什麼問題,不可以慢慢說嗎?我可以一個一個跟你解決,如果是我的錯,我全都改,我改,鄒緲,我喜歡你......我們都還沒開始,怎麼可以結束......”
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
“慢慢說不了,”鄒緲說,“我說什麼都不是正常的,你和我不一樣,你是正常的……”
“你也還有選擇,趁沒犯錯之前,住手吧,我們……不應該這樣。”
“總說自己不正常乾什麼!”
歐陽皓很急,反駁著:
“隻是喜歡的是男人而已,又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錯,到底什麼地方不正常了!照你這麼說,那我現在也不正常了才對啊!”
鄒緲沉默了。
半晌,鄒緲抿了抿嘴,像是徹底放棄抵抗:
“我……應不起來。”
歐陽皓一怔,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鄒緲又補了一句:
“一對你有反應,我就愧疚得想吐。”
看著他:“你還覺得我算正常嗎?”
歐陽皓激烈的愛意瞬間啞火了。
性子向來硬得像金剛鑽一樣的鄒緲居然連這種話題都能像破布一樣扔出口,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瞬間上湧的心痛,就不到兩天的時間,他的大腦和心臟都經曆了太多。
看歐陽皓沒反應,鄒緲抬手把一直緊緊箍著他腰的手推開了:
“我真的已經沒什麼可以再坦白的了,你再逼我也沒有了。”
後退幾步,站到了離歐陽皓更遠的地方:
“你是需要人照顧,所以才會對我產生依賴,我相信你會成長,等到成為可靠的人的時候,會有好姑娘愛你,你也更喜歡女孩,不是嗎?這樣多好啊……可以做選擇的話,不要做傻事,歐陽皓,你要對未來的愛人負責,我除了會照顧你,沒什麼價值,不要因為衝動毀掉你的後半輩子。”
歐陽皓看著鄒緲,為鄒緲說的話感到五味雜陳,最終,還是彙聚成最關鍵的問題:
“為什麼會那樣?”
他還是比較擔心鄒緲是不是生病了。
鄒緲站著,抿了抿嘴,沒有回答他的話:
“能替我保密嗎?我的取向、我的身體……我隻和你一個人說過,看在我們……認識了六年的份上,可以嗎?”
鄒緲看起來近乎請求,歐陽皓啞口無言,他感覺不好,他意識到,比起看鄒緲的“軟弱”,他真的......更希望鄒緲像平時一樣罵他。
他會答應鄒緲:“可以.....”畢竟鄒緲深櫃的原因他還不知道,沒有理由去強迫,可他想要知道鄒緲的身體是什麼情況,他害怕,這背後還有更讓人心痛的原因,鄒緲的痛苦和脆弱讓他心疼、擔憂:“但既然你都和我坦白了,直接告訴我原因也無可厚非了吧?”
他看著搖搖欲墜的鄒緲,動容地上前一步:“……告訴我吧?鄒緲?”
鄒緲跟著後退一步,低著頭,但嘴上卻沒有再反抗:“忍得太多,有障礙了,”語氣輕飄飄的,好像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說過,我沒有對你想入非非……”
“準確地說……是遏止了,你會受不了這個嗎?我第一時間就停下了,真的……什麼都沒想……”
鄒緲細致地向他解釋著,好似生怕他受不了。
可歐陽皓啞然的大腦卻無法回應鄒緲的意圖,他想,果然,他所想的鄒緲這六年所承受的痛苦,和現實一比,還是少了。
“對不起,”歐陽皓說,“對不起……”
或許說所有的成因都是他太過偏激,但事情至此,關於他的因素,隻會多不會少。
“你怎麼還和我道歉?”沒想到,鄒緲居然笑了笑,笑容虛弱得像快要碎掉,“東西本身沒問題,不用治,我也不打算用,所以就隨便它吧,說到底也是我自找的。”
鄒緲無力的笑讓歐陽皓揪心:“‘不打算用’是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我沒想過和誰在一起做什麼,”鄒緲又自嘲似的嗤笑一聲,“我已經是喜歡直男的‘慣犯’了,而且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不值得同情……”
“你不用這麼在意我的問題,我隻希望自己彆影響人、彆惡心人,沒想到還是讓你發現了,真抱歉啊……”
鄒緲始終看著地麵,但歐陽皓算是聽出來了。
“所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想讓我碰的原因,有‘厭惡我’嗎?”歐陽皓問,“鄒緲,你惡心我嗎?”
鄒緲抿了抿嘴,看著地板,沒說話。
歐陽皓受不了了。
從頭到尾,鄒緲之所以抗拒和他在一起,不願相信並接受他的感情,所有的現實因素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鄒緲對自己的厭惡來得嚴重。
鄒緲討厭的、抗拒的不是他,鄒緲討厭的、抗拒的,是自己。
歐陽皓不知道鄒緲究竟經曆過什麼,他們認識了六年,他以為他了解鄒緲的一切,現在才明白,眼前這個朝夕相處了六年的“兄弟”,有著他想象不出來的負擔和過往,成為橫在世俗概念之外,又一道阻撓他們的鴻溝。
可對“現實的困阻”和“愛意的消散”二者的權衡放在鄒緲身上時,歐陽皓發現,他更惶恐於想象鄒緲眼中消失的愛,他更害怕被後者擊敗。
或許他是太過幼稚,太過一頭腦熱理想主義,可是,歐陽皓想,哪怕他再想變得成熟,他也無法忍受代價是連爭取都沒有就和鄒緲分離,那會使他懊惱得抓耳撓腮;他認可,說他笨也行,反正他就是不明白,他成為一個獨立強大、負責的好人和他就喜歡鄒緲、鄒緲也是個男人到底有什麼不能共存的矛盾。
在他固執己見的觀念裡,除非有朝一日他親眼看到鄒緲眼中那如潮水一般的愛乾涸,乾涸到土地開裂,他會給鄒緲想要的結果,否則,什麼都不能成為分開他們的理由。
“可是我現在已經不算‘直’了,所以你的‘慣犯’理論在我這裡已經不能算成立了。”
歐陽皓看著鄒緲:
“你讓我不在意你……這怎麼可能?我喜歡你,最在意的毫無疑問一定是你,因為你的痛苦會成為我的痛苦,你的難過也會成為我的難過……我不可能出於那些原因討厭你,我隻會比任何人都更愛護你,更喜歡你開心。”
“捫心自問,鄒緲,難道你做得到嗎?你所說的不在意……”
“你還讓我對未來的愛人負責……到底什麼才算負責?”歐陽皓問,“像你所說的一樣,我有選擇,所以應該去選更好的‘正常’的道路,是嗎?”
“可是我知道我是喜歡你的,我……好喜歡你,我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