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發了話,圍在秋華年家院子裡的村人們陸續離開了。
今天他們看了一出好戲,還看到了華哥兒不為人知的另一麵,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跟相好的親友們說。
秋華年的公公杜寶言本來是杜家村寶字輩裡最有出息的,一手木匠活乾得又快又漂亮,攢下錢後不著急蓋房子買地,反而有遠見地送大兒子去讀書。
他家大兒子也爭氣,十歲就中了童生,被京中大儒賞識帶走修學,假以時日說不定就能出個官老爺。
曾幾何時,杜寶言家是十裡八村不知多少人羨慕的對象。
可惜後來杜寶言服徭役時意外身亡,家裡沒了頂梁柱,也沒有來錢的辦法,漸漸就不行了。
本來還指望在京中的大郎什麼時候發跡,結果月前有人送信,說大郎的老師得罪貴人被下了大獄,大郎在京中混不下去,馬上就要回村了。
早知如此,杜寶言還不如把供他讀書的錢換成房子和地呢!
農村娛樂少,這些日子,這家人已經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閒談素材,大家都說幸好李寡婦早死了兩個月,不用聽到兒子前程斷了的噩耗,又可歎李寡婦這一死,他們家徹底沒人支撐了。
趙氏不問清前因後果就來鬨,何嘗不是打著沒人敢和她對質的算盤。
可惜她算錯了,碰了一鼻子灰還賠了雞蛋和一隻雞。
誰能想到,李寡婦在時一直乖巧寡言的華哥兒內裡居然這麼剽悍,還剽悍的有理有據!
秋華年坦然地接受著各色目光,待人走完後,把年久但結實的木門一關,招呼兩個小孩進屋。
杜家的房子是草房,一共有一明兩暗三間,中間是正房,兩側是耳房。
左耳房充當庫房,堆放糧食和各類雜物,是唯一上了鎖的;中間正房原本是李寡婦帶著一對兒女住,李寡婦去世後暫時空著;右側耳房是秋華年的屋子,如今家裡三人都住在這裡。
為了節省柴火,小炕隻有晚上才燒,春寒天氣屋裡又陰又涼,秋華年走進去後不自覺皺了皺眉。
“華哥哥,我去把炕燒上,你和九九睡一會兒吧。”春生年紀不大,卻已經十分聰明懂事。
“我也去。”九九附和,“華哥哥摔了要好好休息。”
秋華年看著這一對小豆丁心頭一暖,摸了摸他們的頭,“小心點,彆弄傷手,燒好了給你們分糖吃。”
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一來他不會燒這種炕,二來在杜家村這樣輕鬆的活都是小孩乾的,春生和九九乾慣了,不讓他們乾他們反而不安。
對這種在逆境中長大的堅韌的孩子們來說,走出驚懼的最好方式不是靜養,而是快速回到原本的生活模式,找到熟悉的事情做。
九九和春生拉著手出屋,秋華年也不閒著,他要根據原主的記憶把家裡的東西全部清算一遍,好心裡有個底。
驟然穿越到古代,說不想回去,肯定是假的,但秋華年清楚自己摔下懸崖八成凶多吉少,回家希望渺茫,重活一次的機會應該好好珍惜。
他得到了原主的身份,自然要承擔起原主的責任,按照原主的心願好好照顧杜家的孩子們。
如果有一種可能,原主沒有死而是穿越到了現代的他身上,他也希望原主可以代替自己孝敬父母。
秋華年找出庫房的鑰匙打開門,裡麵東西不多,很多都是杜寶言留下的木匠工具和邊角料木材。
糧食還剩下白米白麵各兩鬥,隻有逢年過節時吃一點。
另外有半缸玉米,一缸高粱米,一缸鹹菜,一大袋子乾菜,緊著肚子吃夠一家四口吃半年的。
不過杜家大郎快回來了,他的飯量估計比李寡婦大,想吃飽還得再想想辦法。
院子東南角有一棵大梨樹,樹下是一方菜地,靠邊的一溜韭菜根和一溜大蔥已經抽芽,其他菜還沒種上。
牆角的雞圈隻剩下兩隻老母雞,一天能下兩個蛋,一般不吃,攢夠十個拿到鎮上去換錢。
沒有單獨的廚房,院子南牆下有一個灶台,共有兩個灶口兩口大鐵鍋,做飯時需要從庫房取廚具出來。
秋華年又從自己那屋的櫃子最裡麵找到錢匣子,這是李寡婦臨死前交給原主的,是杜家所有的家底,這些年下來,李寡婦早就把原主看做了最信任的人。
打開木工不錯的錢匣子,裡麵裝著這間草房的房契,六畝地的地契,其中兩畝水地,四畝旱地,還有二兩銀子,一對銀鐲子,八十六枚銅板。
在杜家村所在的區域,三文錢可以買一顆雞蛋,八文錢可以買一斤白米,豬肉一斤要三十五文。
按購買力換算成現代貨幣,一文錢約等於五毛錢,一兩銀子是五百塊,也就是說,杜家全部存款為一千零四十三塊錢。
如果說這是一個人攢的私房錢,那還說得過去,如果說這是一個四口之家全部的家底,那隻有一個字——窮,還是窮。
沒辦法,杜寶言死後杜家就沒進賬過什麼大錢,每年留下口糧後賣地裡糧食換的錢,轉手就換成了布料和食鹽、豆油等必需品。
之前給李寡婦看病買藥花了二兩銀子,辦喪禮又花了二兩,剩下的就隻有這麼多。
這還是杜寶言在世時給夫妻兩人提前打好了棺材,不用現買,才剩下了點銀子。
秋華年歎了口氣,心想上輩子是農村扶貧攻堅的模範代表,這輩子繼續乾老本行,倒也不是不行。
他沒動銀子,把銅板取出來裝進九九做的繡著粗糙的花的荷包裡。
實在是家裡太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好的點子也得有啟動資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