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榭是被抬回府的。
月色稀薄,輕霧漸攏,唯綴幾點星榆。
蘇宅坐落於東市的安興坊中,遠離鬨市,門前立著棵千年古樹,夏可蔽陰驅蚊,此時唯見昏鴉獨倚枯枝。
蘇家祖上並非朱門,積攢多年歲俸買下的大宅子,至蘇則平這一代,難免縫縫補補又三年,便有相熟的人勸他換處地方。
蘇則平不言語,想說的話都在心底。
因官員宅邸皆喜買在西市,水漲船高,西市一處普通宅子就要至少九千貫以上,買在東市又沒必要。
蘇則平思來想去,索性作罷。
所以缺點有,每次上朝都得比同仁早些時辰出發,因此蘇靈榭最喜休沐。
青幔車穩穩當當經過北裡,雖至深更,仍燈燭輝煌,怪道是朝歌夜弦之地。
蘇靈榭懷抱手爐,身下墊著毛氈,背靠紵絲條褥,隻覺腹中鼓脹難忍。
這就是他不願麵聖的原因。
聖上每每見他,總要說句實在太瘦,非得拉著他用完膳才肯放人。
可那長長一桌的佳肴,哪怕每道來上一口,都不必再給他盛飯。
正出神之時,車已然停了,聞得外頭傳來一聲,“呀,這位小哥生得甚是俊俏,敢問名姓,籍貫何地,家中幾人?”
車簾很快被撩開,一個圓圓的腦袋鑽了進來,看見他就笑,雙目彎彎宛若月牙,“公子可算回來了。”
蘇靈榭坐起身來,“你莫要嚇到人家。”
知雨口中應是,扶著他下了馬車,又向那駕車的侍衛連連道謝,才隨他入府。
一路回了院子,惜霜幾步迎上前來,手腳麻利地為他解了銀魚袋,將緋色官袍脫下,又換上件家常穿的袍衫。
蘇靈榭問她,“外頭站著的那人,是聖上派來的?”
惜霜點頭。
知雨奇怪,“我方才問了半天他也不說話,跟個悶葫蘆似的,阿姐怎知?”
惜霜抱著一堆東西欲走,聞言不禁笑道,“大人在水榭自斟自飲,嚷得全府皆知公子將要遠行,公子還是去看看吧。”
雖說蘇夫人早逝,蘇則平卻既沒納妾,也未想過續弦,一門心思將兒子拉扯大,生怕他人怠慢,處處都要親自過問。
更彆提當年不放心將年幼的蘇靈榭留於府中,所以直接將他領去了太學旁聽,還美名其曰提前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