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殿前，有太監要上前通報，卻聽謝瀛冷聲：“不必說了。”
“是，殿下”，那太監聞言忙退身，不敢耽擱半分。
於是待李暘處理完後事，來尋謝瀛時，便瞧見他坐在秦安殿前的一棵柳樹下，身後隻餘兩三人侍候，眸色沉沉望著階上，眉頭輕蹙。
見他看得出神，李暘怕驚擾了主子，便放輕腳步走到他身旁，對侍候幾人揮了揮手，用氣聲令他們退下。
可地上的影子，早已將他暴露。
“處理好了”，謝瀛側目看了他一眼，手中揮著一把折扇。
“回殿下，奴婢都安排妥當了”，李暘嘿嘿一樂，才知主子早已發現他來。
他低下頭，注意到謝瀛手中的折扇。
先前那把在獄中染上血已然是廢了，而如今這把雖扇麵嶄新，可扇柄處的梨花木上已有了裂痕，想來是時間已經久遠，隻是保存的甚好，扇麵不曾見黃，就連字跡都是油亮的墨色。
而這把折扇，李暘還曾見過一次。
那是多年前，太子殿下首次征戰邊疆告捷，回來時手裡端著一個木盒，盒中存的寶貝便是這把折扇，至於這扇的來路他從未聽太子提起，隻是這把折扇自打回乾之後便一直有專人養護著，更未見過謝瀛像今日這般拿來用過。
再者說，這隻是一把普通折扇，並無未藏有暗器，其上的字跡也隻是寫著秀氣的幾字，瞧著不像是漢字而是其他小國的文字，並無長處，他實在不知謝瀛為何這樣珍視它。
今日再見這折扇，李暘心中還是有些好奇，隻是不敢開口問。
李暘將手中披風小心搭在謝瀛肩上，靈巧係好，看了一眼闔著的殿門，貼心問道：“殿下可需奴婢去將太子妃娘娘請出來？”
“不必了”，謝瀛將折扇放回腿上，指尖摩挲著上麵字跡，眸光也變得柔軟許多，“李暘，你說，太子妃待孤如何？”
“回殿下，太子妃娘娘將後宮打理的甚好，平日裡也常掛念著您的身子，不時便令小廚房煲些滋養之物令奴婢端給您，奴婢還聽說，娘娘為了給您慶生，早在一月前便向那位小畫神青陽郡主學習書畫，可見娘娘待殿下之用心啊。”
“是嗎？”謝瀛勾起唇角，眸光透過柳枝間隙，落在那靜坐窗前，正描摹畫像的倩影之上，麵上卻難得露出失意模樣。
“孤派去慶國的親衛傳信給孤，說孤那時在篷屋見過的小女娘，便是如今的太子妃”，謝瀛低頭看著手中折扇，自嘲笑道：“孤知曉此事後，心中喜悅，慶幸那晚的一杯乳茶令孤決心探查此事，幸而一切都如孤所願。”
“那之後，孤便一心想好好待她，可孤始終不知，她對孤的好，究竟是當真動情，還是為了她的家國百姓，演戲哄孤呢。”
看著他那副落寞模樣，李暘忙上前找補，安慰道：“殿下，真心換真心，您既是真心待娘娘，娘娘自然會感受得到，定不會辜負您心意的。”
謝瀛未有應聲，隻抬頭又看了一眼窗前她正與旁人說笑時的側顏，分明她見他時，也是這般言笑晏晏的模樣，卻不如這般靈動。
他將折扇闔上，複見麵色冷冽，“去禮部。”
“是，殿下。”
李暘言聽行從，推過輪椅，餘光掃在窗前那抹身影上，又瞧瞧太子，暗暗歎了口氣。
張婉兒是張仇貞之女，她的及笄禮，皇上自然十分重視，特派司禮監太監和禮部、工部、戶部等人往首輔府邸操辦此事。
及笄禮當日，大乾王朝一眾官員，除卻在外地實在脫不開身的，幾乎去了三分之二的人。
世人皆知首輔老來得女，家中妻妾不少，卻都是生得兒子。
於是到了張婉兒這最小的一輩，上麵竟有八個哥哥。
首輔的掌上明珠，旁人不敢怠慢，於是這及笄禮辦的格外盛大，皇上和皇後皆有口諭相賀。
及笄禮前的幾日裡，沈卿晚一直未有見過謝瀛。
問過李暘，才知他近來少在東宮，倒是一有空閒便往首輔府上去，籌劃準備張婉兒的及笄禮。
“殿下親自去籌備嗎”，沈卿晚垂眸，佯裝失落。
李暘見此，以為她是因受太子冷落而憂鬱，便忙替謝瀛借口道：“娘娘，殿下近來也是公務繁忙，平日裡忙完便去準備及笄禮，實在不得閒暇來看望娘娘，隻是婉兒郡主與殿下是青梅竹馬，殿下將她視作親妹妹那般關照，這及笄禮自然便上心些，還請娘娘體諒殿下才是。”
“李公公說的是”，沈卿晚歎口氣，將眼角擠出的幾滴眼淚擦去，“是本宮不懂事了。”
“娘娘憂心殿下，奴婢知娘娘心意，怎是不懂事呢”，李暘見她流了淚，覺自己說話語氣可是有些重了，又道：“娘娘的心意，奴婢定會傳達給殿下，殿下知曉後，也定會欣怡的。”
“那便多謝李公公了。”
如此七日過去，直到今日典禮之前，兩人才算見了麵，卻也隻是匆匆一瞥。
“殿下”，沈卿晚見他被身後眾官員簇擁而來，屈膝行禮。
“嗯”，謝瀛隻看了她一眼，便與她擦肩。
沈卿晚怔愣在原地，一炷香後，李暘才來引她去馬車上等候，還道：“娘娘，太子殿下還有些要事要處理，奴婢先帶您去馬車上靜候少時。”
“好，多謝公公”，沈卿晚莞爾，本著不違禮節的本分，未有再多問。
可等了許久，直待馬車移了位，也不見太子的身影。
原本按照規矩，她是太子妃當與太子同乘，可現下卻並非如此。
她自己一人獨乘一輛馬車，遠遠落在隊伍之後，而謝瀛早已不知去向，她掀起簾，瞧著街巷之中的熱鬨景象，心中卻不甚明朗。
待到了府邸，沈卿晚被攙扶下車，這才看見謝瀛正在府門前與首輔言笑。
她不好直接上前，便與旁邊侍從吩咐，“你去問李暘，本宮在何處等候殿下。”
“是，娘娘。”
見侍從在李暘那處停駐，謝瀛注意到，這才往她這裡看了一眼，沈卿晚嫣然一笑，卻未見他回應，唯見張仇貞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請進了府中。
“？？？”
這就走了？
沈卿晚挑了挑眉，想這謝瀛忽冷忽熱的性子，真是磨人。
侍從辦事麻利，很快回來，道：“回娘娘，李公公說您且進去便是，殿下還有他事要忙。”
“好”，沈卿晚心中早有預料，眼神示意幺鐺，之後便往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