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乾上的臉消失了,隻留下三人最初見到的那張臉“講講你知道的,外鄉人。”它的聲音平靜了不少。
見氣根不再攻擊,梁清安才把劍收入劍鞘,盤腿坐下,這株帝休樹不知什麼修為,從剛才的攻擊力度來看,梁清安猜測它的修為至少築基後期。
也幸好這株樹打鬥的時候沒有拚儘全力。
隻是她到底沒有修為,與花靈的對戰剛過了兩個時辰,新舊傷相加,此時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位了,動一下身體就生疼,梁清安喉嚨微動,翻滾的血液不斷上湧,悶哼一聲,暗紅色的血順著嘴角流到下巴上。
“外鄉人,不要想要拖延時間。”氣根有些不耐煩地催促。
微昭不著急,學著梁清安的樣子盤腿坐下,緩緩說出自己的猜測。
不外乎就是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善良的農夫救了在寒冷的冬季被凍僵的蛇,把它帶回了家中喂養,一開始其樂融融,蛇表現得乖順、無害,農夫漸漸地放鬆了警惕,可有一天,蛇的獠牙刺破了農夫脖頸,蛇的軀體纏繞在農夫身上,一口一口趴在農夫身上吸血——農夫成了蛇壯大自身的營養劑。
“還記得梁清安與我們說了什麼嗎?”對上即墨嬋疑惑的眼神,微昭解釋道。
即墨嬋更疑惑了,搖搖頭。
“花靈吸血食肉。”梁清安抬袖擦掉了嘴角的血跡。
“還有這個山穀的名字,這棵樹自己告訴我們的。”微昭接著道。
“你說的沒錯。”樹乾上的人臉又流出了血淚,黑色的果子在枝頭嘩嘩作響。“可真相要比你描述的更加慘烈和惡心。”樹麵聲音悲泣。
帝休樹又叫無憂樹,如同他們的名字一般,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們煩惱,一直以來,他們都世代生活在這處山穀中,曬太陽曬月亮,無憂無慮。
直到那天,一株小樹帶回了奄奄一息“花靈”,噩夢從此開始。
“我聽說凡人界有一種生物叫菟絲子,靠寄生才能活下去。”
“那花靈,就如同凡人界的菟絲子一樣,不,還要更加地令人惡心。”
修真界的菟絲子比凡人界的要更可怕,因為他們的寄生行為已經不是本能行為了,他們有“欲”,貪婪的、暴戾的、需要緊緊纏繞著彆人才能活下去的“欲”。
帝休穀並不小,但是生活在穀中的帝休樹太多了,他們幾乎遍布了穀中的每一個角落,小樹帶回來的“花靈”不少,大樹們為了他們能夠更好地養傷,特意劃出了一小塊區域讓給他們,於是“花靈”就在帝休穀紮了根。
“其實剛開始還不是現在這樣的。”樹麵憤怒又帶著奇怪的笑意。“可貪婪的物種永遠不會滿足。”
“他們很快就不滿足於現狀了。”
帝休樹們有一次滿足了他們的要求,於是一退再退,終於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這些外來者、可惡的入侵者,聯合進入到秘境的修士,把這些天性不知憂愁的樹一點一點地逼入絕境,小樹被保護在大樹身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族人一個一個倒下。
“那些修士,滿以為能夠得到山穀的寶物,卻沒想到自己到最後也成了這些小偷的食物。”
梁清安麵上不變,想起掩埋在花叢下的森森白骨,心中一股冷意劃過。
“你們體會過活生生地被抽乾的感覺嗎?”氣根狂舞了起來,帶著淩冽的罡風和透心的涼意,隱匿的人麵又重新浮現,聲音層層疊疊:“我們體會過。”
被捕捉的帝休樹們活生生的被這些鳩占鵲巢的小偷抽乾了靈氣,那些細小瘦弱的根須狠狠地刺進他們的軀乾,“痛苦絕望反而成了小偷們的養分,讓他們成長,讓他們茁壯,而我,我們,就隻能在無儘地苦痛中死去。”
“可我們又做錯了什麼呢!幫助彆人難道是錯的嗎?”樹麵瘋癲地大笑。
“所以我們反擊了。”
吸食過帝休樹的血,就會被帝休樹的怨氣侵蝕,那些花靈,無一例外,怨氣化作致命的毒素,順著溪流南下,一點點地蠶食這片土地,“終於!終於!我等到了這一天!”焦黑的樹枝椏亂舞,氣根上下拍打著,高興極了。
字字泣血。
無憂樹終究不能再無憂無慮了。
微昭猜得八九不離十,梁清安吞下一顆回春丹,把盛丹藥得小瓷瓶放回懷裡,“我們做個交易。”
“我幫你更快的報仇,你送我們離開。”身上的傷口開始愈合了,“你的複仇方式也太慢、太麻煩了。按照你的報仇方式,恐怕還要用上十幾年。”梁清安頓了頓,繼續道:“我從花靈聚居地來時,他們還生龍活虎呢。”
梁清安的話正中雷點,氣根拍打的速度更快了,顯然是被刺激得不清,一張張樹麵又在樹乾上不斷浮現重疊,無數道聲音又交疊在一起:“如你所願。”
“太陽初升時,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又變回了那道清越的少年聲。
……
月色下,三人並排,這次,為報仇而去,報己身之仇,報怨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