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老倆口也不是倚老賣老之人,他們深知是自己有錯在先,於是在餘家發達之後也並未仗著老丈人身份前去餘家鬨事。
而如今餘家敗落,餘靜昭實在無家可奔,隻得腆著臉去找她外祖,望能在稻杏村尋個住處,起碼討個生計好混口飯吃。
況且她也早已做好她外翁不認她的準備,隻能說,穿到這樣一個身體裡,實屬倒黴。
當她想得出神時,一聲聲漸強的叫喊將她拉回了現實,餘靜昭方才回過神來,仔細聽著眼前這小娘子的話語。
“阿姐,你叫什麼名兒啊?”
“靜昭,我叫餘靜昭。”
小娘子道:“那以後我便叫你阿昭姐吧!我叫廖粟粟,阿姐叫我粟粟就好。”
餘靜昭嘴裡依著喃了幾聲“粟粟”,也順勢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小娘子——瞧她裝束,破衣舊履,偌大的竹筐裡也僅是裝著些野果和藥包,看起來理當是窮苦人家的孩童。
而無論是在這個世界的餘靜昭,還是21世紀的餘靜昭,在這般相仿年紀之時,無非都在好好念書,偶爾看看閒書享樂。
餘靜昭隻字未發,目光卻偶然停在了廖粟粟背後的大竹筐上,那個竹筐雖說是大,卻到處抽絲,一不當心便會被翹起的竹絲劃破手掌。
不自禁下,餘靜昭伸出指頭摸了摸那個竹筐,廖粟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舉止,打趣地解釋道:“這個竹筐可是我家祖傳的呢!是我阿翁編的,用了好久了,我也是從我阿爹那兒接手拿來的,這麼些年了,還挺經用的。”
見她這般境地也能如此開朗,餘靜昭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尷尬地應聲幾句。
作為一個生在物欲橫流的世界的人,她難以想象真正的窮苦是什麼模樣,但她卻知道,廖粟粟家這般,必然不算窘困,而最深切的苦難還在她看不見的陰溝之中。
一路上,二人聊了許多,尤其是關於她外翁家的事情。
據廖粟粟所言,餘靜昭外翁家並非隻得了她阿娘一子,除被易走的她阿娘外,還有兩位舅父陪在二老身側。
其中,大舅父已成家,膝下也育有一子,但仍尚幼,乾不了什麼農活;小舅父卻是個浪子,平日裡不著家,大多時間都跑到鎮上和酒友廝混,屢屢遭村民詬罵。
不過二老日子過得拮據艱辛倒是真真的,年輕時為了給她小舅父籌錢念書,家中過得很是緊巴,甚至不惜將唯一的女兒賣給他人,僅為了幾袋吃食。
如今,眼看自己的到來又將給這窮苦之家平添叨擾,餘靜昭的腳步也不自覺慢了些許。
此行這般究竟是對是錯?她無從知曉。
途中,廖粟粟給了她好些果子吃,但儘是山間撿來的野果,有時酸澀有時甘甜,但足以填腹。
二人並行走了近一個時辰,才得以窺見村子的招牌。
也不知是餘靜昭往日過得太精致還是廖粟粟體力充沛,到達村口時,餘靜昭已經累得不成人樣,反觀廖粟粟卻好似綽綽有餘。
“阿昭姐,說句不中聽的話,我覺著,譚阿翁大可能不會留你……”說著,廖粟粟就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仰頭望向餘靜昭,“譚阿翁他……性情有些彆扭……”
餘靜昭輕笑一聲,並未露出為難的表情。
她心中自是明白,於是索性蹲下撫住廖粟粟的肩頭,溫聲細語道:“如若他不留我,那我就去尋彆的住處。”
廖粟粟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提議道:“阿姐,要不你先來我家坐坐吧?喝口茶也行!”
餘靜昭本想回絕,卻耐不住廖粟粟的盛情邀請,隻好跟著她先去了廖家。
但餘靜昭思慮著,她雖嘴裡說“尋彆處去”,但她不正是因尋不到彆處才來稻杏村的嗎?若譚阿翁真不願收她,那她隻能餓死街頭。
要不,去廖家賣個慘?看看他們家可否願意收她?做苦力也成,隻要能給口飯吃。
不行不行,他們素未相識的,怎可隨意收一個生人?
不對,既是如此,廖粟粟又為何毫無防備地將她往家裡帶?就不怕她是惡人?
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貓膩?難不成他們廖家是做人口販賣的!
想著想著,餘靜昭腦中不禁生出千萬個可怕的猜想,她剛想溜走,卻為時已晚,廖家的大門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本想跑開,卻被廖粟粟拉住了手腕,外加她幾日都未能吃上一餐飽飯,根本無力掙脫。
待廖粟粟重重叩響門扉,裡麵即刻迎來了一個男聲,不一會兒,那扇木門便吱呀作響。
餘靜昭剛要認清開門之人的模樣,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卻愈發迅速挨近,刹那,一個黃色的虛影從她腳邊急速躥過,撞上她的小腿,頓時,本就強撐著的餘靜昭立馬脫力,“嘭”的一聲直直坐到了地上。
廖家門外的地麵生硬,餘靜昭的屁股撞得生疼,她坐下的同時,還帶起了一陣濃塵,惹得她連連嗆口。
這狼狽模樣可不能保持得太久,餘靜昭立馬意識到自己理應即站起身來,可當她將手掌撐到地上時,一個聲音卻忽然從上方響起,直擊她的心神。
“阿昭?”
那是一個清朗的男聲,溫和而有氣力。
透過揚起的塵土,餘靜昭逆著光儘力眯起眼來像瞧瞧眼前這人的模樣,卻隻能含混地辨識依稀輪廓。
這人莫非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