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據的最下,寫著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餘成遠。
這正是她阿爹的名字!
那中年男子見她盯著這字據出了神,於是伸出手指彈了彈羊皮紙,敲出沉悶的????聲:“瞧清楚了!這可是你爹親自簽字畫押的字據,如今你們交不上貨款,可是要賠付的!”
餘靜昭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鎮靜下來。
然後她再開口回道:“這位老板貴姓?”
“陸。”
“陸老板,我手上目前也就隻有這些銀兩,您若是需要儘管拿去。”說著,餘靜昭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半鼓的錢袋,將其雙手奉上遞到了陸老板跟前,“但餘下的欠款,還希望陸老板大人有大量寬恕小女一段時日。”
陸老板接過餘靜昭的錢袋,在手裡掂了掂,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說道:“你可知這點錢連你爹欠我的零頭的都不夠?”
“小女會想辦法籌錢還您的。”
說出這句話時,餘靜昭的聲音顯然顫抖得更烈了些,難掩其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但陸老板壓根不願理會她所謂的難處,倒是隨心所欲地向四周環顧了一眼,從嘴裡咂出一聲來:“瞧你現在住的這屋子,還像個樣嘛。”
餘靜昭低著頭,不知如何作答。
“找!都給我找!把這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拿了!”意料之外,陸老板直接揚起廣袖大聲下令。
他身側跟著的兩個壯漢立即聽令行事,氣勢洶洶地欲要闖進譚家裡屋。
餘靜昭瞬間慌了神,急忙脫下身上背著的背簍快步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壯漢的衣袖,但無奈她力氣太小,全然無濟於事。
一旁站著的時裕和廖亦昂此時也顧不得頂嘴,見形勢不對,也著急地跑上前去製止。
他們的動作迅速而粗暴,好似一股不可阻擋的狂風,所到之處無不留下破壞的痕跡。
家具被掀翻,飾品被摔碎,連牆上的掛著的草帽鬥笠也未能幸免,院落裡曬著的紅棗也被無情掀翻,猶如冰冷的雨點散落一地。
譚家人試圖阻止這場災難的發生,但怎奈那兩彪形大漢的力量太過強大,他們的抵抗如同螳臂擋車,徒勞無功。
他們的來勢反倒嚇到了年幼的阿虎,縱使萬氏將他緊緊抱在懷中,更甚死死捂住他的耳朵,還是未能阻止瓷碗和酒壇被摔碎發出的噪音聲聲入耳。
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園被這兩個無情的巨人摧毀,心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蕭四再也按耐不住。對於他和時裕而言,收拾這兩個隻會使蠻力的廢物簡直輕而易舉。
他將袖口擼得更高些,正想一展拳腳之時,卻被時裕一把拉了回來,蕭四疑惑地瞧著他的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但時裕還是隻向他做出了一個略微搖頭的姿勢,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若是兩人身份就此暴露,辰王前期所為將功虧一簣。
即便餘靜昭一度被那些大漢甩在地上,即便她的手掌早已被地上的石子磨得血肉模糊,蕭四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陷入這般無休止的苦痛。
摔的摔,砸的砸,轉眼之間,譚家已成狼藉一片,碎掉的碗筷和菜壇酒壇遍地都是,險些無從下腳。
“十日!”餘靜昭突然衝陸老板大喊,“十日之後,我給你十兩!”
她的眸子閃動著濕潤的光芒,儘管淚水在眼眶彙聚成河,她卻以睫毛為閘,倔強地鎖住了那欲溢的委屈。
看樣子,這陸老板今日來此,必不是當真缺這區區十兩,他單純就是來此鬨事,好找些樂子玩玩。
因此,聽聞餘靜昭口出狂言,十日便可給他十兩,他頓時就來了興致。
“你所言當真?”陸老板勾起嘴角,那顆肉痣也跟著上揚,一副張狂氣焰。
“自是不假。”
“好!”陸老板猛然將袖子一甩,雙手背在身後,“十日後我再來,若你交不出這十兩銀子,你今日也看見了,這家,可是要被拆乾淨的。”
“我當然還有我的條件!”餘靜昭突然再度開口,“若我十日給足了你十兩銀子,那便證明我有本事還清我在你這兒欠下的銀兩,因此,剩下的欠款,我要你給我足足一年的時間,且在此期間你不得再來我家搗亂!”
“好!”陸老板答應得很是爽快,畢竟,他並不認為眼前這位小娘子當真能給他十日湊足十兩。
不過興許她將房子和地賣了,倒有可能補上這虧空,不過,誰會隻為了一個賭約便讓自己無家可歸呢?
因此,陸老板對她很是好奇,好奇在她究竟能用什麼法子賺足這十兩銀子。
說罷,這三人便氣勢洶洶地離開了,走時還不忘猛踢一腳大門,造出一聲轟響。
喧鬨驟停,隻落個一地混亂。
餘靜昭心頭的絕望一瞬間全數湧了上來。
她癱坐在地,孤獨地蜷縮在冰冷的黃土上,雙臂環著膝蓋,頭埋於其間,肩膀輕微地顫動著,哽咽聲透出無儘的委屈,淚水順著麵頰無聲滑落,如珍珠般散落在塵埃之中。
蕭四看在眼裡,心頭一陣絞痛,卻難以伸出援手。
十天掙十兩銀子,對她這種靠小本生意起家之人而言,簡直難如登天。
這麼說吧,蕭四一月的俸祿是十五貫錢,即十五兩白銀。
而餘靜昭每日出攤一文一文地掙些薄利,一日下來統共也就賺個四五十文,本是夠一家老小吃喝,但當下卻要在十日內湊夠十兩,誠可謂當頭一棒。
但若是她再不允下,還不知陸老板要帶人砸家砸到何種地步。
這下,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