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裡鑼鼓喧天,喝彩聲如雷動。
熱鬨蠻橫地闖進紫蘇院,攪擾著院子裡的寧靜。
蘇鸞兒擦洗過身子,汗膩雖去,渾身的疲憊並無絲毫消解,伏趴在坐榻上,喚洛秋為她按按肩背。
“少夫人,還是讓洛春來吧,婢子沒學過,伺候的定然沒她好。”洛秋推說。
蘇鸞兒沒再勉強,屏退洛秋,也沒叫洛春來伺候,想洛春隨她起早貪黑奔波一日,定也疲乏的緊。
概因來著月事,蘇鸞兒隻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疲憊,閉著眼睛想睡一會兒,奈何前頭的熱鬨太過刺耳,吵的人心裡亂糟糟的。
原來黎燁今日陪突厥公主釣魚去了。
她還以為他公務纏身,以至沒有時間陪她去莊子上督管采藥之事。
昨晚呢?果真是在忙公務麼?
越是思想,心事越沉,蘇鸞兒強迫自己起身坐去書案旁抄寫《本草經》。
她想,沒有睡意,大概還是不夠疲累。
“少夫人,煎餅已經做好送過去了。”洛夏來回話。
蘇鸞兒點頭,見洛夏並無他話,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可有人問起我為何沒去?”
洛夏搖頭,“宴席上很融洽,突厥公主一直在和老夫人說笑,老夫人並沒多問。”
“哦。”蘇鸞兒怔怔收回目光,方覺自己可笑,明明早就料到的結果,竟還是不甘心,非要多嘴問這一句。
她在期待什麼,又對誰抱著希望?
“幫我煮些萱草合歡湯來,多加蓮子。”蘇鸞兒按下思緒,說道。
洛春聞聽此言,疑道:“少夫人,合歡雖能鎮定安神,卻也有活血化淤的效用,您來著月事,能喝這個麼?”
“適量喝些,無妨的。”若沒這些湯劑輔助,蘇鸞兒大概又要無法入睡。
···
前廳裡的動靜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消散。黎燁親自送突厥公主回到官驛,折返歸家時已經將要三更天了。
他正要往紫蘇院去,聽門房說道:“世子,老夫人說讓您回來後去找她一趟。”
黎燁微怔一息,大步折向頌暉堂。
“母親。”黎燁踏進房門,見母親坐在桌案旁,支著腦袋歪頭小憩,顯是累了。
徐氏抬起眼眸,輕輕打了個哈欠,“你回來了。”
“母親,有事不如明日再說,您先去休息。”黎燁說道。
徐氏擺手道無妨,看向兒子和善地說道:“宴席上,鸞兒沒來,想是心裡不快,你待會兒回去,好生安撫她幾句,莫叫她落下心病,鬱鬱寡歡。”
黎燁麵色無波,目下卻有些意外,母親忍著疲累等這麼晚,就是要囑咐他寬慰妻子?
徐氏自然看出兒子眼中詫異,微微歎了息,“你是我親生的兒子,有哪個母親不盼著自己兒子夫妻和睦,姻緣美滿?”
“我當然也希望你能同我和你父親一樣,娶個門當戶對的夫人,為你分憂解難,但木已成舟,我再不喜蘇女,又怎能罔顧你們夫妻情分,一味叫你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黎燁聽出母親語重心長的妥協來。
“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黎燁微微垂下頭,憶起當初妄為氣得母親大病,又生出愧疚來。
徐氏搖搖頭,不計前嫌地溫聲說:“我想通了,千金難買你喜歡,鸞兒出身差了些,人是極聰明的,好生培養教導,想來也能做好一個當家主母。”
“母親。”黎燁更生感激。
徐氏見兒子動容,繼續苦口婆心地說:“今夜,本想叫鸞兒做東,招待雲霄公主,她沒來,便等下次機會吧。”
黎燁頷首,“讓母親費心了。”
“好了,我這裡不留你了,快些回去吧,今晚的事,就算過去了,你也彆去怪鸞兒置氣缺席,她以前沒經管過這些,不懂規矩情有可原。”
“是。”黎燁恭敬拜辭母親,離了頌暉堂。
徐氏這才起身去歇,洛嬤嬤忙扶她,“老夫人,家中上下都靠您一人操勞,也確實該培養少夫人,好好幫您了。”
徐氏笑了下,情緒難辨,王府人事繁雜,那蘇女身世低微,才乾平庸,哪裡幫得上她?
還是抓住這次機會,說服兒子娶突厥公主做平妻來得可靠。
···
黎燁回到紫蘇院,蘇鸞兒已然睡下,內寢雖黑漆漆的,外間還是給他留了燈。
往常但凡他在家,不管歸來多晚,蘇鸞兒都會等著他一起安歇,今日早早獨自睡下,想來果真累極。
“世子,再用些夜宵吧?”洛秋托來一盤馬齒莧煎餅。
因黎燁格外喜食馬齒莧煎餅,紫蘇院伺候的丫鬟便都跟著蘇鸞兒學了做法,洛秋尤其用心。方才廚房撞見洛夏要扔掉沒用完的馬齒莧,阻攔下來,親自動手做了幾張煎餅,專門候著晚歸的世子。
黎燁看是煎餅,微微點頭,桌案旁坐下,才吃了一小塊兒,察覺味道不對。
蘇鸞兒做的煎餅外焦裡嫩,香而不膩,甚至帶著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吃完之後口齒清新,無絲毫粘膩之感,與眼前煎餅的味道完全不同。
黎燁放下煎餅,對洛秋擺手,“撤了吧。”
洛秋看看那隻咬了一口的煎餅,挫敗地低下頭,端著煎餅出了房門。明明一樣做法,一樣用料,她也不知世子為何一口就能吃出差彆來。
黎燁漱洗過,換上乾淨的寢衣,身上沒了一絲自宴席上帶來的酒氣,也進了內寢安歇。
往常他躺去榻上,便是極輕微的動靜,蘇鸞兒都會惺忪地眯眯眼,湊過來縮進他懷中。
今次躺下,身旁人卻沉沉睡著,沒有一丁點的動靜。
她睡覺素來淺,今夜是果真累極睡得沉,還是早就醒來,卻故意裝睡,不想理他?
母親說得不錯,她在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