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聖德女帝並未提及長穗與趙元齊的糾紛。
她患有沉屙頭疾,是當真因頭疼才召見長穗,長穗深得女帝寵信,不僅是因術法高深對她有過救命之恩,還因她閒暇時喜歡鑽研煉丹之術,剛好緩解了她的頭疾。
此次召見,是聖德女帝的頭疾又加重了。
長穗兩個月前為她配製的丹藥,已經沒辦法再緩解疼痛,頭昏腦漲的她徹夜難寐,根本沒心情管這些養子們的瑣事。
其實,長穗並不精通煉丹,這隻是她打發時間的愛好。她也未曾想到,在靈洲界隻稱得上入門丹師的她,在這凡塵異世已算得上精通,有時她是真不知該為此高興,還是悲哀。
煉丹需要時間,調配貼合的丹藥更需要耐心摸索嘗試,以長穗目前的能力,無法幫聖德女帝擺脫困境。但身為國師,怎麼可以說不行呢?
長穗不想讓女帝失望,更不想顯得自己沒用,隻能選擇打腫臉充胖子,用靈術暫時幫她壓下了痛感。
從王帳中出來時,長穗走路都有些飄。
處於虧空狀態的她還敢動用靈力,無異於是作死,剛走了沒兩步,她便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扶住了一旁的燭火架台。
“國師大人?”送她出來的女官疑惑看向她,“您怎麼了?”
長穗輕咳,佯裝觀天,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今夜星象多變,我且在這觀卦,你先回去吧。”
女官被她騙到,不敢多打擾,很快回去複命。
好不容易糊弄過去,隻是不等長穗站在這多緩會兒,不遠處有人提著燈籠匆匆跑來,一看到長穗便撲倒在地。
“尊座!!”秀琴都快急哭了,“您可算出來了。”
長穗眼皮一跳,生出不好的預感,“發生了何事?”
秀氣語調顫抖,滿是慌亂,“是、是十二皇子,他帶了一隊兵搶走了您帳中的畜人,暮絳雪為了保護我們,也、也被那群人抓走了……”
“尊座,您快去救救他們吧!”
長穗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千防萬防,到底還是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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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齊對長穗的積怨,已有數年之久。
數年前,皇都有大妖禍亂,吞吃數百嬰孩,人心惶惶。
聖德女帝親率捉妖師圍殺,奈何大妖法力高深,鏖戰數日,竟從層層殺陣破出直衝女帝而來,千鈞一發之際,有白衣仙尊從天而降,不僅救下了女帝,並且隻靠一人之力便將大妖斬滅,那位仙尊便是長穗。
以上,皆是坊間流傳。
那個時候,趙元齊不過孩童,因病弱被護養在宮中,並未見識過長穗的本事,隻知自從這位國師入了宮,聖德女帝便很少來看他們這些養子,宮中上至朝官下至宮婢,都在爭相討論這位國師的神通,煩不勝煩。
趙元齊還當這位仙尊國師是什麼厲害人物,等他身體好轉,特意來了場巧遇,竟發現被人誇到天上的國師大人,竟是個同他年紀相當的少女。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輕視質疑達到了頂峰,也就沒了結交的心思。
這幾年,他眼看著聖德越來越寵信長穗,就連朝中大臣也對她禮讓恭敬,便重新起了結交之意。他放下身段,遞了數十邀貼,然而次次遇冷無應答,就連送去的重禮也被退回,一次也沒見到真人。
不過是個會裝神弄鬼的妖女,竟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
趙元齊早就對長穗心懷不滿,獵場一事更是讓他起了殺心,隻是苦於沒由頭。
讓他更為惱火的是,當晚有小太監前來告密,說長穗不僅救走了林中畜人,還暗中買通了他身邊處理畜人的太監,企圖偷梁換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人耍手段。
“殿下,國師大人幾次三番同您作對,這是沒把您放在眼中呐。”
小太監聲音尖細,“奴聽聞,國師把那畜人藏於自己帳中嚴加看管,剛剛還被陛下召見了去,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咱們不得不防呀。”
這句話無疑觸了趙元齊的逆鱗。
“賤人!”麵容控製不住的扭曲,他怒極掀翻麵前的桌案,“以為有母後護著,本殿就不敢動她了嗎?”
趙元齊並非是個傲慢不懂彎折的人。
為了達成所願,他不介意降低身份對長穗示好,前提是長穗知趣識相,既然她如此不識抬舉非要和他作對,那他也沒必要留手。
長穗一日不死,便一日是他奪嫡路上的絆腳石。
看出趙元齊的殺意,小太監攥緊腰上的錦囊,略微猶豫後開口:“奴有一計,不知當不當獻……”
趙元齊采用了,便有了今夜的殺局。
長穗尋到獵林時,暮絳雪和桓淩正懸空吊在樹枝上。
此處是坡地,被人為建造成豢養猛獸的區域,數十條狼犬被圏欄在坡下,坡上鋪了大片釘床,各個尖銳直長,釘身布滿倒刺。
暮絳雪和桓淩,就掛在釘床和狼犬之上。
“真是讓我好等。”樹下,身穿侍從服飾的少年臉戴麵具,手中拉著兩根細繩,身前護了數名帶刀護衛。
少年雖沒露麵容,長穗卻一眼將人認出,冷聲質問:“十二殿下,這是何意?”
麵具少年嘖了聲:“國師大人莫要認錯了人,我隻是殿下身邊的侍從。”
雖戴著麵具,但少年的身形與聲音同趙元齊一致,更彆說他身前還護著那麼多人,便是傻子也知他是誰。事出反常必有妖,長穗起了警惕心,不耐煩道:“廢話少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趙元齊被她噎了下,壓下心中怒火,繼續演戲,“昨日林中有畜人出逃,主子派人追查,沒想到這畜人膽大妄為,竟藏在國師大人帳中,還有不知身份的同夥做掩護,企圖刺殺國師,真是好大的膽子!”
“現下我奉主子之命,正準備處置這兩人。”說著,手指微動,掛在暮絳雪腕上的繩索下墜半寸,坡下傳來狼犬興奮的嚎叫。
“你敢!”長穗往前走了一步,侍衛紛紛出刀阻攔。
暮絳雪悶哼出聲,似聽到長穗的聲音,從昏沉中醒來,喃喃喚了聲:“師尊……”
長穗停下腳步,聽到他低弱求著:“快救,救……”
“救他。”
不是“救我”,而是希望長穗先救桓淩,因為鐵釘上塗滿劇毒,見血封喉。
如同石子跌落海麵,長穗怔了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她看到暮絳雪身上又添了新傷,因被吊掛時間太久,皙白瘦直的手腕已經破皮紅腫,正懸在半空搖搖欲墜。
對上長穗的眼睛,他長睫顫動輕咳出聲,低低又重複了遍:“鐵釘上有劇毒……要小心。”
小心趙元齊的陷阱。
這個時候,他竟還有功夫關心她。
“師尊?”趙元齊忽然出聲。
他十分浮誇哎呀著,“這奴隸怎麼叫您師尊呀,我不會抓錯人了吧?”
長穗被他惡心壞了,“知道抓錯了還不快放人。”
趙元齊笑出聲:“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