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束著暮絳雪的繩索直接斷裂,人朝著坡下跌去。長穗的心漏了一拍,迅速結出乘風訣托舉,“暮絳雪!”
自來到異世後,她的大半修為被封,如今的靈力沒辦法凝結高階靈術,但平時用乘風訣托人問題不大。偏偏她為了救桓淩,已經靈氣虧損,剛剛又動用靈術緩了女帝的頭疾,如今很難再動用靈力。
“師尊小心——”
見她雙手結術無暇分心,趙元齊暗暗下了殺令,一群侍衛舉刀衝了上來。
長穗倒沒想到,趙元齊竟敢在白日對她下殺手,真不知哪來的膽子。雙手吃力托乘著暮絳雪,她輕鬆躲開這些侍衛,僅用腳便將他們踢翻在地。
趙元齊罵了聲廢物,眼看著長穗要將暮絳雪托上坡地,他砍向另一條繩索——
“阿兄!”長穗心口一窒,強行催動內息,分出一隻手來救桓淩。
桓淩要比暮絳雪沉上許多,因他下墜太快,長穗單手施出的乘風訣托不住他,直直往鐵釘上紮。
距離鐵釘一寸之距,長穗才勉強用乘風訣將他托住,強行彙聚在手的靈力超出她的承載,震的她虎口發麻失去知覺。
吃力托舉著兩個比她還要沉的少年,長穗已經沒辦法再分出力道遷挪了,趙元齊大概是看出來了,他奪了侍衛的刀朝她走來,嘲笑出聲:“徒手滅妖?國師大人?我看你也不過如此。”
趙元齊是真想殺了她。
若沒有被桓淩和暮絳雪絆住,十個趙元齊也奈何不了她,不,但凡隻救一人,她也不會陷入這種困境。眼看著趙元齊走近,桓淩昏睡不醒,懸在半山坡的暮絳雪忽然出聲:“師尊。”
“放手吧。”
長穗眼皮一跳,聽到他低啞開口:“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
放棄他,她便能分出一隻手來對付趙元齊,也能將桓淩安安穩穩救上來。暮絳雪說出了她隱秘的心思,虛的她右腕一抖,乘風訣開始晃動不穩。
放棄他吧。
長穗心中被雜念填滿,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阿兄,不可以再失去他了。
放手吧。
長穗心想,隻要她速度夠快,暮絳雪頂多被狼犬咬幾口,不會死的,但她的阿兄已經經不得半分折騰,半隻腳還在鬼門關徘徊。
所以,她究竟在猶豫什麼呢?
這麼想著,長穗的右腕越來越抖,托乘著暮絳雪的靈術不穩,帶著人往下墜了幾分。耳邊莫名想起她昨晚怒極的誓言,【在為師心裡,任何人都不如你重要。】
【今後我會將你當成眼珠子看待,讓你日日跟在我身旁寸步不離。】
【我要是待不好你或是違背了今日的誓言,就讓我瞎掉一雙眼睛。】
本以為,口蜜腹劍的自己不會記得暮絳雪當時的模樣,此刻她卻能清晰想起,紅衣少年唇邊掛著清淺的笑容,上前拉住她的手溫聲道:“如此,我很歡喜。”
她要……違背誓言嗎?
“師尊,放棄我罷。”那邊,暮絳雪還在勸她放手,好似從未信過她所謂的誓言。
長穗的眼睛酸澀有些發疼,惱羞成怒凶了句,“你給我閉嘴!!不準動!”
他輕微的挪動,對長穗來說都是吃力的負擔。
見趙元齊距自己隻餘三步,長穗強迫自己鎮定,思考破局法子。
好不容易引惡魂有了向善的可能,她是絕不會在此時放手的。施術的手腕已經綻開道道血痕,長穗眼看著趙元齊定在她麵前,緩緩舉起刀。
看來……要暴露本體了。
長穗閉上眼睛。
作為天生地養的靈物,她到異世哪怕來削了大半修為,依舊是靈體,並非凡胎。在這種危機時刻,唯有現出本體才能擺脫困境,隻是處理不好,很可能會出現更大的麻煩。
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刀刃即將劈到眼前時,長穗額間的三瓣纏花法印亮出有光,猛地掀開眼睫。刀刃劃破風聲之際,她正要化形,耳邊忽然傳來暮絳雪的聲音:“師尊。”
他似乎歎了聲氣,低弱的語調近乎呢喃,幽幽哀奈,又好似長穗的錯覺,“既然師尊誰也不肯放棄……那徒兒隻能幫你做選擇了。”
話落,暮絳雪從她托舉結出的屏障上跳了下去。
“!!!”壓在右腕的重量突兀放輕,乘風訣破,分散的靈力彙聚於左手,將即將跌落的桓淩高高托起。那一瞬,長穗來不及思考,近乎本能將桓淩拖放到平地,一腳將趙元齊踹飛。
“殿下!”
“快保護殿下離開!”一群人接住昏死的趙元齊,匆匆逃離。
長穗跌落在地,來不及去看桓淩的情況,便軟著雙腿朝著坡下奔去。
“暮絳雪……”
“暮絳雪!!”長穗聽到坡下傳來狼犬撕咬發狂的嚎叫聲。
那些狼犬已經被餓了數日,平日就喜食葷腥人肉,長穗衝下去時,暮絳雪衣衫破爛滿身是血,已經奄奄一息。
不知是不是身體到了極限,又或者是狼犬撕咬暮絳雪的畫麵刺激到了她,長穗眼前出現莫名幻象,滿目瘡痍的靈洲界飄滿紅雪,血色天空下,有人華發半披,撐著傘朝她走來。
若是讓暮絳雪死在這裡……
被封印的記憶叫囂著衝出牢籠,長穗腕上的血色冰花發燙,不可控製的恐慌起來。周身靈力暴漲,她掀翻周圍的狼犬,著急撲到了暮絳雪身前。
少年身上的紅衣沉重,已經被血染透。長穗將滿身是血的人扶起來,不顧自身安危用靈力護住他的心脈,慌張喊著他的名字,“暮絳雪!醒醒,不要死……”
千萬不可以死。
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她還沒有淨化惡魂好好教導培養他,他不可以死。
暮絳雪噴出一口鮮血。
靈力的灌注讓他恢複微弱呼吸,很是艱難的掀開眼睫。他虛弱倚靠在長穗的肩膀上,幾次張口才發出氣音:“師尊。”
他似乎很愛喚這個稱謂。
暮絳雪看著她,瞳眸深深映出她的麵容,白皙的臉頰被血糊染。似乎想笑一下,他吃力牽動唇角,低低問:“這次,我做對了嗎?”
他沒有在作惡,沒有蔑視人命自私自利,有很努力奔著國師大人的首徒去做。
可惜,他好像沒機會變成長穗喜歡的模樣了……
似乎是想抬手做些什麼,但他渾身疼得厲害,動不了分毫。幾句話用儘他全部的力氣,暮絳雪眼前開始一片片發黑,逐漸看不清長穗的麵容,徹底閉闔眼睛時,隻很弱、很弱模糊了兩字。
他說的是:“彆哭。”
長穗緩慢眨了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又下雪了。
赤色鋪天蓋地自遠方侵來,詭異的紅雪悠悠降落,落在人臉上猶如一滴鮮紅血漬。
下雪了,紅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