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歲一頓,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馬車上除了自己之外,唯有蕭韞庭。方才的聲音……
她臉色驟變,小心翼翼仰起頭來,竟撞見那雙蟄伏在暗處的寒潭幽眸,直勾勾的鎖著她,似暗爍異光。
“歲、歲歲知錯。”她下意識埋頭認錯。
柔軟綿綿的嗓音已經不利索了,勾著恐懼和不安。
“既是知錯了,還不放手?”
蕭韞庭的聲音不如尋常的冷傲沉滄,倒是蘊了些說不出來的暗啞。
而其中,她還聽到男人沉沉掩了口濁氣,在這寂靜的馬車內,實在顯然明了。
沈歲歲回過神,應著:“是、是!”
語罷,她連觸了火似的縮回手,撐著底下的木板支起身,妥妥貼貼的跪好。
半晌之後,霜寒氣壓仍未鬆懈半分,她又咬著唇瓣細弱出口:“九叔,歲歲真的知道錯了。”
她是真的怕,“新仇舊恨”一起,蕭韞庭更不可能放過她了。
正想著,聞男人一聲低笑,“歲歲這手,倒是有些頑劣。”
語氣輕飄飄的,不像是苛責,也不像含了嗜血的肅殺。
可沈歲歲一聽,魂都要嚇飛了。他是想直接砍掉自己的手嗎?
“九叔……”漂亮水眸浸了些水霧,她快嚇哭了,“歲歲真的知道錯了。”
“如此,下次還敢嗎?”男人又逼問她,一雙沉眸黑得發亮,浮了莫測的隱晦。
沈歲歲哆哆嗦嗦搖著頭,唇瓣急促張闔。
“不敢的,歲歲再也不敢了,九叔,您饒了我吧……”
她也不知自己在懇求什麼,在懇求他忘記石室的一切,還有方才自己的冒犯之舉。最後,是希望他將這幾日發生的一切通通忘掉。
今日過後,她不渴求一切重歸原點,她隻希望日後自己在國公府能安生度日。
馬蹄急踏的聲音劈裡啪啦的砸,又似乎裹狹著饕餮朔風之響,甚至在其中,沈歲歲還聽出了雨點落在楠木蓬頂。
然這樣富奢的馬車實在結實牢固,細密如雨絲,滲不進窗牖。
“歲歲年幼無知,九叔不會怪你。”
所有的雜音彙聚在一起沉悶的緊,可蕭韞庭這句話卻清晰至極的映入耳裡。
“九叔,不會怪你。”
徹底得到這句宣告,沈歲歲這才真的擱下心口的大山,她忽略掉兩人談話其中那一絲說不上來的詭異,如釋重負吐了幾口氣。
然終是有所顧忌,不敢太大動靜。
“起來吧。”倏地,蕭韞庭又朝她道。
“……是。”
沈歲歲撲朔幾下蝶翼,不敢再耽擱,提著裙擺想起身,可方要動作,便犯了疑。
他叫她起來,是要她一同坐於這軟墊上嗎?
與這樣權勢滔天之人平起平坐,這怎麼可以?
“過來。”
朦朧中,蕭韞庭銳眸看著她,威壓無聲壓人脊骨。
沈歲歲遲遲忘了眨眼——他要她過去,這次是又要乾什麼?!
她還沒忘在石室裡頭混亂的一切。
遍體浸涼,急踏馬蹄和劈裡啪啦的雨勢渾為一體,空氣中儘是潮悶。
沈歲歲仰望著他的黑眸,深幽恍如一個無止境的黑洞,她被其中的淩人刺得心裡發慌。
“過來坐這兒。”
她耳膜微震,帶著砰砰直跳的心也顫了一顫。
他當真是要自己坐其身側的軟墊!
語氣霜冷淬雪如舊,可又似乎並不是打算要砍掉她的手,或是割了她的舌頭。
粉唇微張,沈歲歲淺淺吐了口氣,縱使再大的恐懼,但也得順從他的命令。
“歲歲領命。”
她斂眸孱顫,僵硬著身子緩緩靠攏,一點,一點。
可就這窒息凝神的功夫,外頭的四匹烈馬齊齊一聲長鳴,響啼急噴,驟然停了下來,變故猝不及防,沉重的車身亦經不住慣性結結實實的震了一下。
沈歲歲本就是站著的姿勢,細弱的身軀更是難以維持平衡,踉蹌中直直往前栽。
這次,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要完了。
方才還是頭撞進他懷裡,可這次她是整個人都直直撞了進去!
沈歲歲來不及做出反應,兩手發應過來撐在軟墊上時,秀致的鼻尖磕在了男人的下頜上。
“啊!”
劇烈的痛意讓她沒忍住嬌呼出了聲,在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鼻骨要碎掉。
眼眶很快蓄出了淚花,水洇洇又怯懼的望著近在咫尺的蕭韞庭。
那樣的變故他仍是處變不驚,黑眸裡一點漣漪也未激起,而此刻看她的目光,是沉穩的可怕。
亦,黯然的可怕。
“九叔!我、我!”
她反應過來,燙了火般顫抖的想撤離,然細軟腰肢並沒直起來,便被一道強悍桎梏壓進他的懷裡。
“彆動。”他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