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韞庭不緊不慢開口,似如寒暄的閒談,又帶著漫不經心般的恣睢。
僅此,卻驟時讓堂裡縈繞逼人的威懾力,裴氏混跡多年,自然也是個人精,警惕目光凝下來聚在了蕭執身上。
隻見蕭執頭埋下一分,斟酌瞬息後道:“九叔謬讚了,勻禮自幼習書,既為人兄者,便自當憐顧弟娣。”
縱使沒聽出方才有什麼溫怒斥責,但他直覺絕不會出錯。
九叔此刻心情不佳。
蕭執腦海飛快思索自己是哪處欠妥,可想了許久,仍是沒個結果出來。
況且,九叔這兩日才算是真正住在府上,
“聖賢書倒是讀了不少,可生於蕭府,卻止於此?”
磁性的聲線極具穿透力,閒適姿態依舊優雅從容,可說出來的話已是讓向來字句珠璣的蕭執怔了臉色。
“侄兒謹遵九叔教誨!”
聞言,蕭韞庭眉梢微勾,輕輕笑了笑,“允禮這般拘謹,倒顯得九叔苛責了。”
泛著潤色似的長指捏著碗蓋刮了刮,而後卻是不大不小一聲將茶置在了紫檀木桌案上。
他沒飲那茶。
見狀,裴氏訕笑一聲,“看來允禮這這手藝還得再精進修行,你九叔還並不滿意呢。”
話音落下,又朝蕭青雲、蕭青風兄弟倆給了個眼色,兩人會意,迅即上前一一請安,緊接著又奉上茶。
兵荒馬亂,似有如履薄冰,如此環境一度讓沈歲歲覺得身子發冷。
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仍清貴矜雅的倚靠在扶手椅上,一樣的沉穩肅殺,一樣的涼薄無情。
兄弟倆的茶,仍是沒喝。
按照年齡輩份數下來,兩人之後便該是她了。
沈歲歲僵著軟背,手心早已被自己掐出了指甲印。
此人太過道貌岸然,又太過沉重的攝人。
方才於蕭執的那番話,弄不清他意在什麼,也看不明白他是想乾什麼。在裴氏隱隱期待的視線中,沈歲歲像模像樣上前兩步福身。
“請祖母早。”
說完,聲音已有些顫抖,她悄悄咽了口氣,竭力維持,“請九叔早。”
音色軟顫,一雙瀲灩煙眸裡似還漾過的儘是漉漉的濕氣。
她立在中央,底下跪著的是冷硬的地板,這種冷意從腳一路滲進了心底。
她不敢看蕭韞庭一眼,甚至不敢放肆吸一口氣。
凜冽的冷檀香氤氳繚繞,還有那唯有距離極近時才有的滾燙氣息。
她害怕他已發現昨夜的任何一絲不對勁,亦怕,自己現在已是他的懷疑對象。
若當真被他發現了,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沈歲歲一邊想著,僵硬著為裴氏斟了茶,婦人笑著接過,道:“老九不滿意方才小輩們的茶藝,但歲歲這茶,娘瞧著是最好不過。”
話經一出,沈歲歲睫毛更是不經一撲朔。
這話,那日她也曾邀功請賞似的在他麵前無意說過。
那時蕭韞庭隻是笑,俊臉上似還有些許的意外。
堂裡更冷了,沈歲歲不自覺屏息注意著男人的反應。
他的眼神似落在了身上。沈歲歲垂首更深,妄圖避開這樣犀利攝人的眼神。
然事實上,無論她如何躲都是無處遁形的。
“既是如此,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了。”
輕飄飄的話音幽幽從薄唇裡撚出來,沈歲歲似聽到了絲許笑意和戲謔。
沈歲歲捏緊了指尖。她想,蕭韞庭定也想起上次了。
先前那次,自己可謂算得上是走投無路,帶著所求又是斟茶又是捶肩,各種逢迎獻媚。可最後,他都一一謝絕,甚至不想再與她對待。
想到這,沈歲歲更是心中警鈴直響,若他在祖母麵前談及上次一二,那又該如何是好……
“還不動手?”
裴氏見少女跪在麵前愣著遲遲不動手,當是以為沈歲歲年紀小,素來性子又怯懦,這次在這尊活閻王麵前嚇得不敢動彈了。
她道,“怕甚?你九歲又不會吃了你。”
語罷,又看向蕭韞庭,“老九,為娘說得可對否?”
“這是自然。”
蕭韞庭笑意更深,幽深如瀑的黑眸囚著視線中小小的一團身影。
“九叔又不會吃了你。”
話是朝她說的,清磁嗓音將“吃”這個字咬得很輕,卻讓沈歲歲有種聽到暮鼓晨鐘之感,甚至還有些莫名的意味。
頂著那滾燙淵洄似的凝光,她莫名又喘不上氣來了,卻隻能蒼白無力的扯動唇角,“九叔雄姿英發,實在令歲歲……敬仰。”
說罷,便抬手開始動作起來。
“九叔。”
沈歲歲身僵體冷,嗓音虛浮的發顫,“請您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