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整個食肆為之死寂。
纖瘦婦人不可置信地抬眼,對上阿妖幽深古井似的眼神,嚇得渾身都僵住了,“你,你你你你……你是妖?”
她很想抱著胖兒子趕緊跑,可不知怎得就是腿腳酸軟,連站也站不起來,卻不知,正是君珩暗中施術所為。
不止如此,就在阿妖話音剛落時,也是君珩用眼神壓製住暴怒的朱砂。
朱砂得到提醒,很快平複心緒,放下手中斷節的筷子起身,大步走向大壯那邊,“這位姑娘名喚阿妖,大妖怪的妖,本在曄城隻手遮天,城中百姓每天都要給她上貢六位童男童女,百姓實在是苦不堪言。”
阿妖聽著朱砂繪聲繪色的描述:真·差點就信了。
可纖瘦婦人已經信了,塗脂抹粉的麵頰兩側,儘是嚇出來的冷汗。
朱砂繼續嚇唬道:“你們再瞧瞧,我大師兄如此麵無血色,正是被她所傷,可見其妖力多麼深不可測?彆說人家要吃了你兒子,便是要吃了我和大師兄,我們又豈敢說半個‘不’字?”
“我們這回可是好說歹說,才懇請人家同行,回我九爻門做客。”
纖瘦婦人顫顫巍巍道:“可,可你們是九爻仙長啊,就連你們也,也沒辦法嗎?”
“也不是沒有,”朱砂一掌拍在大壯肩膀上,驚得大壯豆豆眼都瞪大幾分,“為了大家安寧,不如就舍了你家大壯,讓阿妖吃個儘興。”
大壯正欲嚎哭,卻可憐又可笑地被定住,嚇得纖瘦婦人魂不守舍,“這,我……”
朱砂笑眯眯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清,不過你這麼有子女緣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君珩及時撤掉術法,婦人頓時竹筒倒豆子般哭訴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我先頭三個都是女兒,後來求了轉生男胎的神藥,這才得了個兒子,為此還徹底傷了身子,若是我家大壯有個好歹,我,我也不活了!”
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妝麵都花了,阿妖煩躁地輕叩桌麵,“住嘴,再敢出聲,我連你一起吃,正好解膩!”
等宋嬸再端著麵出來時,就看見弟妹再無先前囂張得意,縮著脖子僵笑著,要哭不敢哭的怯懦模樣。
咦,怪滲人的。
朱砂趁機解開大壯定身,折回桌上坐好開吃,誰知剛撈了一口麵,就見阿妖伸手摸向宋嬸腰腹,“咳咳,你……阿妖姑娘,你做什麼?”
腕間水珠微微閃爍,阿妖眉頭輕皺,宋嬸腹中有種很複雜的氣息,幽晦腐朽中又夾雜著些許生機,像是床發黴很久的被子,剛被晾曬在太陽下。
如果準確形容,應該是種‘向死而生’的感覺,阿妖下意識給予了氣息回應。
“雨停了,該回師門了。”君珩本就正對著門外,當下便開口安排。
阿妖心思轉移,好奇地先行出門。
君珩付錢後,不經意提醒道:“宋嬸,有空去看看大夫吧。”
……
雨收雲斷,萬籟生山。
穿寂寂深林,過盤蔓溪橋,經楓染山亭,拾長階而上,於水遠煙微處,見山鎖重樓。
青石廣場上,高高立著五尊石像。
君珩和朱砂恭敬見禮後,後者才看向阿妖,見阿妖神情麻木,忍不住道:“你這什麼表情,我九爻門的奇景不好麼?”
景致確實很好,可阿妖是個色盲啊,風景看的越多,心情就越不美妙,她恨不得坐到石像下歇歇,“你們就不能直接傳送到師門嗎?”
遊戲沒設置快捷鍵回師門的麼,又不是去取經,何苦這麼折騰?
“當然可以,”朱砂點著腦袋,發辮也跟著跳躍著,“還不是大師兄的意思,說領略九爻風采,讓你震撼之餘,永無作亂之心。”
沉默是此時的阿妖。
君珩輕咳一聲,抬手遙指遠處,“阿妖姑娘,門規鐵律,眾妖會被關在主峰麒麟塚東側的萬妖圃中,直至東海蓬萊蜃閣重開,才會被本門弟子經蓬萊送回妖界。”
阿妖明白了,這是君珩給她的福利——讓她再多看一眼人世風光,不過她毫不留戀,甚至頗為期待所謂的萬妖圃,若裡麵有凶橫大妖,能一招碾死她,那可就再好不過了。
下山歸來的弟子,要去主峰希夷閣彙報任務,於是阿妖便被守山弟子接手。
阿妖瀟灑擺手,“兩位,就此彆過。”萬妖圃,我來找死啦。
沿山道前往萬妖圃時,忽有清泠琴聲入耳,阿妖不懂琴,可莫名覺得沉悶悲涼,循聲望向右前方。
見她駐足張望,引路的守山弟子回頭提醒,“左拐前行便是萬妖圃,請。”
秋風染悲裡,阿妖好奇道:“敢問少俠,那琴聲來源是何處?”
許是君珩提醒過什麼,守山弟子雖神情嚴肅,卻也還是解釋道:“麒麟塚,九爻門先輩的埋骨之地。”
看來是祭奠之曲。
阿妖捏了捏耳垂,跟上守山弟子的步伐,順便摸過幾棵路邊樹木。
“此處便是萬妖圃,你……你懷中所抱何物?”等守山弟子冷不丁回頭,就見阿妖鼓鼓囊囊的懷抱,下麵用衣袍兜著,上麵還用下巴頂著。
“桃梅杏李梨啊,你沒見過嗎?”阿妖艱難地騰出一隻手,取了最上麵的桃子遞過去,“少俠拿著吃,彆客氣。”
守山弟子神情怔愣,他豈能不認識桃子,可如此碩大的桃子,他還是頭回見識,莫非是此妖的妖術?
饒是桃香撲鼻,可弟子還是強忍住,將其收儘乾坤袋中。
阿妖大步走過石磚台麵,喜滋滋要進紫藤架內時,有低沉聲音響起,“何人擅闖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