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防 鄔喜來得了消息,便匆匆踏雪而來……(1 / 2)

鄔喜來得了消息,便匆匆踏雪而來,麵色凝重,在門口見到宜錦,並未作停留,隻匆匆往寢殿去了,從醫士那裡得知陛下無恙,神色反而更為凝滯。

鄔喜來隻問道:“方才是你陪侍在側?”

宜錦心中緊張,恭敬答道:“是。”

她以為有何不妥,低聲問道:“公公,是有哪裡不妥嗎?”

鄔喜來搖搖頭,並未多言,“陛下如今已經無礙,隻是皮外傷,按時上藥即可。今夜之事,切勿對旁人提及半個字,也不要好奇打探不該你知道的事情,否則你性命難保。”

宜錦心跳一滯,“奴婢明白。”

鄔喜來自幼時便伺候陛下,沒人比他更清楚陛下這病的征兆,發病時,左右但凡有人便非死即傷,因此陛下夜裡從不讓人近身伺候,今日薛氏卻毫發無損,這難道真的是個巧合嗎?

鄔喜來道:“你可有受傷?”

宜錦微微抬首,她肌膚白淨細膩,頸上勒痕仍舊泛著紅,格外刺眼,此刻精神鬆懈下來,那熟悉的痛感又翻湧而上。

鄔喜來微微有些吃驚,陛下發病時總是頭痛欲裂,難以自控,輕則傷害自己,重則動他人性命,因此陛下夜間從不叫人貼身伺候,但今日陛下竟然在最後關頭鬆手了。

他忽然發覺,自己或許低估了薛氏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陛下不是重聲色之人,若非有意,怎會見了一麵就要將人帶回皇極殿,怎會立刻叫她當值?又怎會在那樣痛苦的時刻,忍住了殺戮的欲望?也許連陛下自己都沒發覺,他對薛氏,自開始便有些不同。

鄔喜來心情極為複雜,吩咐道:“安心照顧陛下,每兩個時辰換一次傷藥。雜家知道你是仁壽宮過來的人,但既然到了皇極殿,就該明白往後效忠的人是誰,今日你做得就很好。”

宜錦明白鄔公公是在敲打她,“多謝公公提點,這是奴婢分內之事。”

經此事,她隱隱覺得蕭北冥並非傳言中天生冷漠嗜血之人。

一個天生冷漠嗜血的人,不會在她撞破他賜太後娘娘酒後仍舊留她一命,也不會在夜深人靜時自厭到稱自己為孽種,更不會在那樣痛苦的時候仍舊住了手。

駱寶因前一日著了風寒,身子本就綿軟無力,用藥後更是困倦不已,在後半夜睡昏過去,他自覺辜負了陛下與師傅的囑托,既羞愧又懊悔,幸好陛下無礙,薛姑娘也沒有歹心,將陛下照顧得極好,又替他圓了場,他再三向宜錦賠罪,“姐姐,此事都怪我,等明日陛下醒了,我就去請罪。今夜還是由我來伺候陛下吧,姐姐這一整天恐怕都沒合眼。”

宜錦見他眼下烏青,便知他也奔波一夜,不得安歇,便道:“你回去歇著吧,待改日你替我當值一日可好?”

駱寶應下,心中對宜錦的印象逐漸扭轉,這個姑娘並不像師傅口中所說的心機深沉,反而體貼入微。

宮中人多口雜,好在新帝舊疾複發的事沒有驚動宮人,當晚皇極殿周圍也未設禁軍,知道此事的除了蕭北冥的心腹,便隻有宜錦,她向來謹慎,守口如瓶,絕不會向外人吐露半個字。

宜錦幾乎熬了一夜,她跪坐在帝王榻前,時不時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按照鄔公公的囑咐兩個時辰換一次傷藥,換完藥替他掖被褥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他的手仍舊死死握著,有淡淡的血跡溢出。

宜錦一慌,輕輕將那攥著的手展開,掌心處是一道道被指甲嵌入的月牙狀傷口,血肉早已模糊。

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何那時他會有短暫的清醒時刻,在那時放開了捏住她脖頸的手。

他傷害自己,以疼痛保持清醒,其實是不想傷人。

宜錦在心中歎息一聲,替他清理好傷口,到了寅時,天還未亮,她一夜未眠,困倦不已,拄著手肘在榻前昏昏欲睡。

蕭北冥是在天快亮時醒的。

他緩緩睜開雙目,刺眼的光令他暫且又閉上了眼,這時他感到身側有淺淺的呼吸聲,富有規律。

刻在骨子裡的警覺令他肌肉緊繃,瞬間睜開了眼,但在看清了那人的麵龐後,他高度緊張的神經才慢慢放鬆了兩分,一股淡淡的蘭香自身側傳來。

薛氏神情安寧,略有疲態,許是累極了才忍不住趴下小憩,卷而翹的睫毛隨著呼吸聲幾不可見地顫動,眼尾一顆淚痣也隨之顫動,讓蕭北冥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將頭垂得很低,強作鎮定,眼睫卻像小扇子一樣顫個不停。

她竟沒走,一直守在這裡。

蕭北冥垂眸,靜靜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才將目光轉向雪光正盛的窗外。

不知何時,庭院裡的臘梅已悄悄生出嫩芽,一夜之間,嫣紅的花苞如散落的星密布於枝椏上,隨風搖落細碎的雪。

宜錦這一覺睡得極久,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一束似有似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揉了揉朦朧的睡眼,乍然對上那雙黑沉沉的鳳眸。

這雙眼睛與她夢中那雙赤紅的眼睛重合,讓她一下驚醒,忙起跪下行禮,膝蓋撲通一聲,極疼,但她也顧不上許多了,“陛下萬安,奴婢方才疏忽了,還請陛下責罰。“

蕭北冥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這樣的神情他並不陌生,他坐起身來,前額依舊刺痛,麵上卻沒有顯露出任何異常,神情一如往昔淡漠,”你是禦前的人,代表著朕的顏麵,無須總是下跪。”

宜錦聞言起身,心中不解,明明陛下之前還那麼討厭她,如今卻告訴她,不必總是下跪,真讓人捉摸不透。

蕭北冥見她一身淺色襖裙已經沾了臟汙,整個人透著狼狽疲累,嫌棄道:“洗漱更衣後再來見朕。”

宜錦隻以為陛下嫌棄她的儀容有礙觀瞻,她從未如此潦草過,隻是昨夜倉促,沒來得及洗漱,白淨的麵頰微微有些泛紅,輕聲應道:“是。”

她不敢耽擱,去耳房換上禦前宮女的衣衫便繼續回去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