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防 鄔喜來得了消息,便匆匆踏雪而來……(2 / 2)

殿內有淡淡的龍涎香氣息,這次殿內燃了上好的銀霜炭,溫暖如春,幾枝紅梅在牆角梨花木幾的白瓷瓶裡插著,上頭仍繾綣著未化的初雪,晶瑩的水滴搖搖欲墜。

蕭北冥隻穿了一件月白中衣,冷峭中有幾分慵懶之意,正執棋子與禁軍統領宋驍對弈,狀似隨意問道:“昨夜城門可有異狀?”

宋驍雖領武職,但長相卻如同玉麵書生,他落下一子,不慌不忙道:“回陛下,一切如常,幾個城門皆派重兵駐守,如鐵桶一般。”

蕭北冥眼角餘光瞧見那襲鵝黃色的襖裙,停止了與宋驍的對話。

團絨的毛領襯得她臉龐又水靈又白皙,一雙眸子帶著琥珀的色彩,淺淺的柔意在其中緩緩流淌。

宜錦侍立在一旁,卻偏偏撞上了他的目光,她慌忙垂首。

宋驍見狀,心中明鏡似的,知道這局棋怕是不適合再下了,便起身告退。

蕭北冥見人走了,他便將棋子隨手丟到青玉棋罐裡,低聲道:“過來。”

宜錦心中一緊,她抿唇,規規矩矩地走到他麵前,白嫩耳垂上的兩點瑩白珍珠耳墜微微顫動,“陛下若有事,吩咐奴婢即可。”

蕭北冥隻覺眼前站了一隻小兔子,明明這兔子膽小得不行,卻仍舊豎著兩隻耳朵,警惕地走到他身前。

他從手邊的方幾上拿出一瓶藥膏,語氣清冷,“低頭。“

宜錦下意識地遵從了命令,等她反應過來,那修長的指節帶著微微的涼意就要觸碰到她的脖頸,宜錦想到昨夜的經曆,渾身僵硬,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勁,才抑製住想要後退幾步的衝動。

但那隻手在距離她頸部一寸之遙時便收回了,轉而將藥膏遞給她,聲音依舊冷淡:“塗藥。”

宜錦瑩白的麵龐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陛下。”

蕭北冥垂首不語,眉眼冷峻,隻看著女子如嫩藕一樣的頸上依舊殘留的刺眼紅痕,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昨夜的情境。

他想,若是常人看見他那副模樣,恐怕早就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回來,但她不僅回來了,還守了他一夜。

常年的警惕不由讓他開始思索,薛氏到底是彆有用心,還是真的良善。

昨夜他讓薛氏當值,實則是有意試探,他的暗衛隱霧就在殿中,若薛氏心懷不軌,頃刻間便會丟了性命,但薛氏什麼都沒做,儘職照料了他一夜。

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十分不解,“明明很害怕,昨夜為什麼還要回來?”

宜錦微微抬首,“因為奴婢發現,陛下與傳聞中不一樣,陛下是個好人。”

蕭北冥長這麼大,頭一回聽到有人用好人來形容他,一時之間,竟有些嗤之以鼻。

宜錦道:“陛下明明受舊疾所困,可卻寧願傷了自己,也要保持清醒,不傷害無辜,可見陛下寬和仁厚,並不像外人所言。”

她終究沒有看錯,眼前之人與她十歲那年所見的少年將軍,其實仍是一個人,隻是許多年過去,他也在風雨中為自己戴上了冷硬的盔甲。

蕭北冥望著她的麵龐,想找出任何一絲說謊的痕跡,但卻發現她的眼中帶著淺淺的柔意,赤誠,以及他從未在彆人眼中見到的感動。

他覺得有些莫名,但這雙眼卻又讓人覺得莫名的熟悉,半晌,他隨意將手中凝滯的棋子落下,冷聲道:“你誤會了。朕並不是什麼好人。至於昨夜之事,隻是一個巧合。”

蕭北冥不再看她。

原本將她調到皇極殿當差,隻不過是因為她身上的香氣與那顆淚痣,順便膈應太後而已。

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蕭北冥拋掉心中怪異的感覺,皺眉問道:“為何還要用香料?”

宜錦不解,她細細聞了聞身上的味道,確定什麼都沒聞到,奇怪道:“陛下,奴婢更過衣了,更沒有用任何香料。”

蕭北冥看她一眼,她應當不敢騙他,難道她身上天生有蘭香?

話到此處,門外鄔喜來忽然稟道:“陛下,該早朝了。”

蕭北冥便按下香料的事,對著鄔喜來道:“進來給朕更衣。”

鄔喜來匆忙進門,卻暗道如今陛下有了貼身伺候的人,怎麼這種活兒還要叫他下手,他在一旁的紫檀木擱架上取來外袍,仔細展開,替陛下穿上外袍,隔著老遠係腰封。

蕭北冥未置一詞,戴上朝冠後,才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呆愣愣的宜錦。

鄔喜來忙提醒道道:“陛下,時候不早了。”

蕭北冥收回目光,起身離開,乍然移動的雙腿傳來熟悉的刺痛之感,他麵上卻無一絲異常,隻道:“今日不必來內殿伺候了。”

宜錦恭敬道:“奴婢遵命。”

良久,她抬首凝望,外頭雪下得正緊,帝王的身影隨著輦輿緩緩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