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這樣和諧的氛圍,輕鬆愉悅的心情……(2 / 2)

宜錦其實並不是很想學,但能向皇帝提一個條件,這誘惑屬實太大,怎麼算她都不吃虧,況且她還真有事想求蕭北冥,若她能贏,也許能為芰荷調動差事,往後便不必總是麻煩駱寶打探消息了。

一番心理掙紮之下,終究還是屈服了,她正襟危坐,偷偷看了一眼對麵之人冷峻的麵龐,隻聽他道:“選黑子還是白子?”

宜錦悄悄看了眼,發現白子離她近,便道:“回陛下,奴婢選白子。”

蕭北冥看穿她的小心思,他從善如流執黑子,“白子先行,雙方輪流落子,棋子四周若被完全圍住即可吃子,最後剩子多的一方獲勝。”

宜錦頷首,表示自己明白規則,她隨意落下一子,黑子隨之跟上。

漸漸的,幾顆黑子悄悄圍住了她落下的白子,她費儘腦汁,額上漸漸有汗冒出,卻眼見著自己的白子越來越少,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蕭北冥,對方模樣淡然,毫無壓力。

宜錦:……

她總覺得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陛下,陛下正拿她撒氣,但她卻沒有證據。

蕭北冥將她的白子吃得差不多了,見她模樣沮喪,他輕咳一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初學,莫要放在心上。”

接下來幾局,蕭北冥果真耐心教導,宜錦並不蠢笨,漸漸探出些門道來,她學著走蕭北冥的棋路,本以為他會被掣肘,但卻發覺他其實棋風多變,不易揣摩,宜錦越覺得下棋比她想象中的有意思,越挫越勇。

五局過後,宜錦也勉強贏了一局,暗自歡喜,她以為自己藏得夠好,殊不知蕭北冥早已將她看穿。

也隻有這種時候,她才能不那麼謹守本分,不那麼畏懼他。

他看著這場景,忽然有些怔住了。

這樣和諧的氛圍,輕鬆愉悅的心情,他生平少有。

他一出生便被生母張氏厭棄,即便後來成了章太後的養子,也無法像那些宗室子弟一樣肆意行事,隨意談笑。太後的疼寵並非毫無條件,而要用足夠的榮耀去換,因此隻有比旁人更加努力研習功課,才能獲得先帝的誇讚,讓太後展露為數不多的笑顏。

但需要靠努力才能獲得的疼愛,在天生的血緣親情麵前顯得那樣可笑,如過眼雲煙,轉瞬成空。

世間所有的情誼,都不可輕信。

蕭北冥垂眸,漸漸冷靜下來,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冰涼的棋子,最終落在已成圍剿之勢的黑子陣營。

宜錦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蕭北冥,她似乎天生對人的情緒極為敏感,儘管蕭北冥神情如常,她卻能感覺到他的低落。

她收回目光,望著自己被吃得一乾二淨的白子,便知先前贏的那局必定是他有意讓她,一時語塞,良久才道:“奴婢的棋藝太差,恐怕讓陛下掃興了,這個時辰蟹黃酥恰到好處,還配了舊年釀的菊花酒,陛下要嘗一嘗嗎?”

蕭北冥見她貶損起自己毫不留情,含著波光的杏眼中滿是希冀,璀璨奪目,又想起這些稀奇古怪的糕點是她親手所做,也是費了苦心。

宜錦見他默許,立刻高高興興地起身去後殿取糕點和菊花酒。

在她心中,沒有什麼事情比吃更重要。吃飽喝足,人生的苦惱也就少了一半。

鄔喜來在一旁伺候著,隻覺今晚這皇極殿恐怕沒有他發揮的餘地了,但轉念一想,陛下已經許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他怎麼著都成。

卻忽然聽陛下道:“鄔喜來,你說,怎樣才能讓人不那麼畏懼朕?”

鄔喜來懵了一瞬,思索道:“陛下,您君威厚重,宮人畏懼您也是情理之中,這樣上下有彆,才合規矩,這是好事。”

蕭北冥看他一眼,默然不語,倘若是旁人畏懼他,他隻覺得是人之常情,可為何薛宜錦畏懼他,他卻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她還是像方才那樣,才比較自在。

他的眼底,殿外廊下那個小小的,提著食盒,像蝸牛一樣的人影緩緩移動著。

宜錦將蟹黃糕與菊花酒裝在烏漆食盒裡,從後殿小廚房踏雪而歸,白淨麵頰因寒風吹拂露出兩抹紅。

她呼了兩口氣,才踏入殿內,將糕點與酒拿出來擺在食案上,卻想起從前在侯府時,她也是這樣做了糕點給阿珩嘗,阿珩每次都要將第一塊糕點塞到她嘴裡,讓她先吃。

因憶起舊事,她嘴角帶著淡淡弧度,讓人瞧了也忍不住跟著心情好起來,她輕聲道:“陛下,這是才出鍋的蟹黃酥,隻可惜不是金秋時節,隻能用蟹黃醬做,您嘗嘗味道如何?”

她聞著蟹黃酥的香氣,肚子忍不住叫了幾下,好在抬頭瞧了眼,沒人發現。

蕭北冥隻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才出鍋的蟹黃酥依舊散著熱氣,表麵泛著金黃的光澤,濃烈的蟹黃與芝麻香氣令人垂涎三尺,鄔喜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正要按照往日的規矩試毒,卻聽陛下道:“不必試了。”

鄔喜來抬起頭,“陛下,這不合規矩。”

蕭北冥看了眼在一旁神遊的宜錦,道:“讓她試。”

宜錦有些錯愕,但她正餓著肚子,因此並未推辭。

拿起銀筷夾了一個蟹黃酥,一口下去外酥裡嫩,蟹黃的香氣漸漸充斥味蕾,她便知這次的蟹黃酥做得極為成功,忍不住欣喜道:”陛下,這次的蟹黃酥外焦裡嫩,很是可口,您一定會喜歡的。”

蕭北冥卻沒回應,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充斥喜意的麵頰上,隻道:“低頭。”

宜錦杏眼微微睜圓,不明白他的意思,腦袋卻已然下意識地歪了歪。

蕭北冥注視著她微微歪著的腦袋,目光漸漸向下移動,她的杏眼秋水無塵,又亮又溫柔,眼尾的淚痣平添幾分嬌憨,卻總給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初次見她時,這雙眼睛是他留下她的原因之一。

他掃了一眼她嘴角零星的殘渣,默然遞出一塊手帕,宜錦下意識接著,回過神時對麵的人卻麵無表情,似是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宜錦呆愣地站在原地。

蕭北冥極為淡定地拿起糕點嘗一口,果然又酥又軟,蟹黃香氣十足,且是鹹口,他如實說道:“你的廚藝倒比棋藝高出不少。”

宜錦尷尬道:“多謝陛下誇獎。”

若非糕點的醇香還留在口中,她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方才蕭北冥的動作真的讓她嚇了一跳。

但想起之前他的舉止,她卻又覺得合理,像蕭北冥這樣有潔癖的人,自然見不得身邊有人吃個糕點嘴角還留有殘渣。

蕭北冥沒有再看她,道:“你回去歇著吧。”話罷,他又想起什麼來,彆過臉道:“既然輸了,也該遵守賭約。”

宜錦仰頭看他,問道:“陛下想要什麼?”

蕭北冥忽然沉默半晌,低聲道:“就做件寢衣吧。”

宜錦本怕他獅子大開口,但一聽隻是要一件寢衣,立刻嘴快應下,生怕蕭北冥反悔。

她使勁搖了搖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的女紅雖然不錯,但宮中技藝比她高超的繡娘多如過江之鯽,陛下怎麼會稀罕她做的東西?

殿內鄔喜來憋了半天,等人走了才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尚衣監光這月就送來十二套寢衣……”

蕭北冥抬眸看他一眼,隻淡淡道:“不夠換。”

鄔喜來默了默,再也沒出聲。